【三國】
第五回 群龍會首 第六節 龍爭
西門殘君道:「這個自然,但非今日。老四,念在兄弟情份上,請你不要插手此事。」
司徒傷袖哼了一聲,不置可否。此時弘農王自後行來,緩緩的道:「我雖未見過逆行孤舟的無行侯,卻認得這個聲音。」隨著他的腳步,一股狂風自他身後席捲而來,湧向西門殘君。風勢甚大,吹得司徒傷袖繫成一束的黑髮與祁燕城寬大的道袍不住飄飛,但這股狂風卻吹不動弘農王的衣角與瘦削的身子。那風勢浩然充沛,彷彿天地萬物末可抵禦。那風來勢洶洶,吹在身上卻沒有絲毫壓迫之感,只覺舒暢。司徒傷袖突然想起了皇甫殘聲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司徒傷袖恍然大悟,這股風便是所謂天地正氣,只是弘農王在此道的造詣遠非皇甫殘聲的浩然天訣可比擬。
西門殘君哈哈一笑,不見他有任何動作,也是一股狂風自他身後襲來。那風呼號尖嘯,叫人毛骨悚然,威勢卻遠勝於弘農王。祁燕城只覺被狂風捲起的沙塵落葉打在臉上,這才發覺,弘農王已被吹得站立不穩、緩緩後退,顯然全無抗衡之力。
弘農王眼看不敵,臉上卻露出譏諷的笑容,道:「放著許昌的龍椅不坐,卻要坐這台破車。皇弟,你這是何苦來哉?」
其他人不知道弘農王身分倒還罷了,祁燕城、蘇楊與司徒傷袖卻知他就是傳說被廢為弘農王後毒殺的前代天子劉辯。天下皆知孝靈皇帝只有兩子,長子劉辯,次子則是當今皇上,從前的陳留王劉協!其中又以司徒傷袖最為吃驚,他只知這位八哥定是王孫貴胄,卻沒想到他以天子之尊,竟然在江湖上行走。
西門殘君,或說今上劉協大笑道:「既然皇兄對龍椅念念不忘,朕自當奉還!只不過……也要你有命來取!」劉協的笑聲越盛,那毛骨悚然的怪風跟著步步進逼,眾人紛紛後退。
劉協眼望闞狄化成的黑熊,道:「那位小兄弟,可以放開朕的手下了嗎?」
黃祖已被黑熊壓得出氣多、入氣少,連叫都叫不出聲來。黑熊將利齒湊近黃祖的咽喉,發出了威嚇般的吼聲。一直在後頭猶豫不決的甘寧忽然拔刀,指向黑熊,叫道:「小弟,放開我幫主,別讓大哥為難!」
闞狄緩緩恢復人形,一腳將黃祖踢開,沉聲道:「這種人不值得你叫他幫主!」
看著黃祖連滾帶爬的逃到劉協身邊,弘農王沉痛的道:「大漢豈可交給你們這種人?」話才說完,劉協一聲長笑,風勢大盛,捲得他不住後退。
劉協見弘農王臉上已多了幾道血痕,冷笑道:「交出五彩石,朕可考慮留你全屍!」
弘農王道:「五彩石絕對不能交給你這種人!你已開了列祖列宗的皇陵,如今又想做更多傷天害理的事嗎?我已不想與你爭什麼,只想以此殘生為蒼生盡最後一份力量,也包括阻止你的野心!」
劉協不屑的冷笑道:「你以為自己還有什麼選擇嗎?你有什麼本事保住五彩石?憑著你那殘破的身體,還是這群不成氣候的小鬼?」
兩人講到五彩石時,祁燕城等人忍不住開始尋找皇甫殘聲的身影。方才兵荒馬亂之中,誰也沒發現皇甫殘聲衝進黑暗之後到底到哪裡去了,這時才突然想起身懷五彩石的皇甫殘聲早已無影無蹤。換作其他人的話,此時不是帶著五彩石逃走就是躲起來了,但幾人都相信皇甫殘聲絕對不可能將弘農王拋在此地孤身逃走。
祁燕城叫道:「慢著!你不是要五彩石嗎!五彩石並不在這裡啊!」
劉協冷笑道:「你騙得了我嗎?」
隨著劉協的笑聲,風勢更盛,弘農王卻咬緊牙根不肯再退一步。在強風撞擊之下,弘農王忍不住噴出了一口鮮血,卻仍堅決不退。
司徒傷袖負手旁觀,驀覺胸中一痛。他修練的斷情魔功最忌用情,司徒傷袖號稱無情公子,自然也不會為了任何人心痛。既然心痛的人不是他,就一定是與他共存的皇甫殘聲。司徒傷袖知道此刻身體的主控權雖操縱在自己手裡,皇甫殘聲卻仍有意識——只是皇甫殘聲這麼多年來都不知道要去挖掘這份記憶罷了。
平時司徒傷袖一奪走身體的主控權,皇甫殘聲的意識便昏昏沉沉的不會有所反應,但現在眼看著弘農王遇險,卻讓他驚醒了過來,偏偏又無法有任何反應。皇甫殘聲感覺自己在一團無法逃脫的黑暗之中,只能透過司徒傷袖的雙眼看著一切,卻不知道如何才能奪回身體,唯有哀求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但我此刻也只能拜託你了。求求你,保護皇上!」
如果換作任何一個人來說這句話,司徒傷袖定然嗤之以鼻。但皇甫殘聲與他一起長大,司徒傷袖無時無刻不看著這個將傲慢深藏於內心,以禮儀與江湖規矩掩飾自負的人。身為儒門端木家的少主,無論文才武功,皇甫殘聲確實有自傲的本錢。司徒傷袖一直以為自己討厭這個人,怨恨他擁有自由的身體,而自己卻只能在他情緒波動或失去意識時現身。
司徒傷袖一直相信自己是討厭他的,他一直認為在眾人面前現身時保持皇甫殘聲該有的面貌是為了遮掩自己、保護自己,但此刻聽到皇甫殘聲之言時,司徒傷袖驀地感到胸口一陣劇痛。
原來他這麼多年的憎恨,只是恨皇甫殘聲從不正視他的存在。在華佗以銀針逼他現身時,皇甫殘聲的排斥與質問叫他怒火中燒,燒得心灰意冷。這件事比逆行孤舟被拍賣讓他更恨,比九尾狐幻境中眾兄弟翻臉無情的景象更叫他痛不欲生,只是那時他沒有身體,只能在黑暗與孤獨中自暴自棄。
雖然從未承認,但他根本就不想取得郭嘉的雙極心。雙魂共存一體是司徒傷袖與皇甫殘聲無法切斷的繫絆,也不該被切斷。他不願消失,卻也不願失去皇甫殘聲——他已經看著皇甫殘聲這麼多年了,根本無法想像要怎麼一個人活下去。
他只是希望皇甫殘聲能注意到他,和他談天、說笑。誰都可以無視他的存在,就只有他的半身不行。但他和皇甫殘聲一樣自傲,要他低頭懇求別人是絕無可能的事情。他不肯和皇甫殘聲說話,皇甫殘聲卻又遲鈍到真的以為自己屢屢昏厥,這麼多年來真是氣壞了司徒傷袖,氣到他都忘了初衷,只記得滿腔怨恨。
胸口一陣一陣的痛,司徒傷袖知道心情激動引得體內真氣散亂,斷情魔功最忌用情,皇甫殘聲那一句話最少會害他功力減個兩三成,沒有幾個月無法復原。但也值得。
司徒傷袖輕笑道:「八哥,對不住,小弟無法置身事外了。」
劉協哼道:「這個一無所有的廢人值得你為他賣命?」
司徒傷袖笑道:「當然不值。我只是答應代人保護他。」
劉協道:「難道我沒教過你,別與自己無法對付的人為敵?」
司徒傷袖笑道:「這樣未免太無趣了。」
劉協沉聲道:「好!」說完,劉協拔出腰畔長劍,劍刃上發出強烈的光芒。長劍斜指弘農王,一道劍氣倏地射來,司徒傷袖早在提防他翻臉動手,揚手射出一朵通體漆黑的玫瑰,豈料那道劍氣竟在空中一折,往他腰際射來。司徒傷袖不及閃避,衣袋被射穿了一角,一個錦囊滾落地面。這個錦囊沒什麼特別,祁燕城、蘇楊與闞狄卻變了臉色,那正是皇甫殘聲以之盛放五彩石的錦囊。
闞狄叫道:「為什麼五彩石會在你身上?」
祁燕城望著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來的那些人,發現皇甫殘聲不知去向,叫道:「皇甫兄到哪裡去了?」
司徒傷袖不管他們,望著劉協道:「那玩意兒你要,就拿去吧!」
劉協道:「五彩石和劉辯都是我囊中之物,你阻止得了嗎?」
司徒傷袖見劉協全然不顧兄弟情面,一怒之下拔出懷中西門殘君所贈的古楊短劍,道:「這是什麼?」
劉協道:「那只是個玩具罷了!」
司徒傷袖拉起衣角,道:「這又是什麼?」
劉協哼了一聲,連回答都懶。司徒傷袖舉劍一揮,衣角被狂風捲起,盤旋了數圈之後,緩緩飄過劉協身前。
司徒傷袖緩緩的道:「八爺,不,皇上,從今以後,便如此衣!」
劉協沒有回答,緩緩自輪車中站起,一股驚人的氣勢往眾人襲來。江湖皆知西門殘君是個殘廢,司徒傷袖更曾親眼看過他的斷腿,如今方知一切都是騙局。司徒傷袖只覺胸中痛得無以復加,心灰意冷的擋在弘農王身前。
祁燕城緩步走到弘農王斜前方,與司徒傷袖並肩而立,低聲道:「那位公子,要打要走全憑你一句話!」
弘農王沉聲道:「五彩石絕對不能落入他手中!」
司徒傷袖冷冷的道:「我答應過了,你也不行!」
祁燕城拿他們兩個沒輒,搖頭道:「所以是逃了?」
祁燕城才剛說完,後頭山道上突然傳來了一陣響亮的馬蹄聲,緊接著,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傳入耳中:「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大夥兒怎嚜這麼好興致,一起來遊山呢?」
祁燕城霍然回頭,馬上那人赫然是九江見過的鄭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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