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

第五回 群龍會首  第八節 別時容易

眼看著樹下那幾名黃巾歡呼著舉刀便往甘寧捅去,闞狄再也顧不得隱藏身形。一聲咆哮,一頭碩大的黑熊自樹上躍下,數人全被撲倒、撞飛。魯瑜扶起了甘寧,取出金針、傷藥替甘寧療傷。黃巾不敢靠近那頭張牙舞爪的黑熊,站得遠遠的持弓亂射。魯瑜扶起甘寧向樹林外狂奔,黑熊則仗著龐大的體型為兩人擋下箭矢,不一會兒身上便插了十幾隻箭,血跡斑斑。

魯瑜與甘寧奔到林外時,卻見本來包圍樹林的那批黃巾亂糟糟的圍成了弧形,前排射手弓已拉滿,箭頭全指向兩人。魯瑜不知如何反應時,一陣狂風自背後往地上吹去,霎時飛砂走石,遮掩了眾人視線。同時祁燕城的火彈、蘇楊的紅光與司徒傷袖的暗器自樹林邊緣襲向黃巾軍。趁著黃巾隊伍一片混亂時,變回人形的闞狄急忙拉著魯瑜與甘寧衝了出去,祁燕城、蘇楊與司徒傷袖緊跟在後。

六人趁著混亂穿過了那批隊伍之後,便接近了司馬懿和老馬所在之處。只見老馬則若無其事的扶起了司馬懿,伺候他上馬,便如在九江城中宅院一般。眼看甘寧的長刀掉在地上,任人踐踏,祁燕城忽然一股熱血上湧,往司馬懿走去,拾起了甘寧的刀,抱拳道:「司馬公子請了。」

司馬懿冷笑道:「道長還挺有禮貌的。不過,這樣就想走了?」

祁燕城道:「你們兩方的爭鬥與我無關,一邊是朋友,一邊是恩人,我也不願插手。但甘寧畢竟是個英雄人物,無論生死,他的兵器都該在他身邊。」

司馬懿笑道:「一句無關,我就不會殺你了嗎?」

祁燕城坦然道:「你我有必要相殺嗎?」

司馬懿點點頭,道:「這倒是沒有。不過,戰場上刀槍無眼,道長保重。」

祁燕城笑了笑,持著甘寧的刀退回已被大批黃巾包圍的五人身邊。黃巾見這人與司馬懿從容對答,卻又昂然往陣中走來,遲疑之際,祁燕城已穿過大軍,走到了眾人身邊,將長刀交入甘寧手中。黃巾兵見狀,齊聲喊殺,高舉兵刃往眾人身上劈落。眾人雖非尋常士兵能敵,但在大批士兵團團包圍之下仍是負傷多處,形勢大是不利。司徒傷袖的紫金簫雖然難以及遠,但還勉強可以護住周身要害;魯瑜站在司徒傷袖身後,只有他金針傷人的份;闞狄連化多種獸形,在甘寧長刀保護下還傷了不少黃巾;祁燕城火咒飛劍護身,手裡火彈連發,神威赫赫,打得他前方的黃巾軍抱頭鼠竄,紛紛往另一邊攻去。

另一邊就是蘇楊。蘇楊本來就不擅長近身搏擊,異能連發之後又大感疲憊,手中的鐵尺舞得雜亂無章,全身浴血,不知挨了多少刀。

蘇楊本已傷得不輕,片刻之後便覺全身虛軟、手腳也抬不起來,眼看前方一刀凶狠的劈了過來,驚慌的叫道:「學長!救我!」

魯瑜險之又險的閃過朝他捅去的一槍,正是自顧不暇,叫道:「我沒空!靠自己!」

魯瑜說的是實話,聽在蘇楊耳中卻無異當頭一擊。那一刀自右肩劈落時,蘇楊心灰意冷的望向左邊,左邊闞狄與甘寧兄弟攜手,合作無間;那一刀趁勢往他左胸揮去,蘇楊噴出一口鮮血,眼角餘光看見司徒傷袖飛起一腿將持槍刺向魯瑜的人踢飛,紫金簫順勢點在祈燕城身旁的士兵喉中,而魯瑜的金針、祁燕城的火彈則將司徒傷袖身前的三名黃巾打得血肉橫飛。

只有他,就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人,無人理睬。

那一刀已深入胸腔。自知必死的瞬間,蘇楊恨的不是眼前面目猙獰的黃巾,而是身後那些號稱同伴卻棄他於不顧的人。他們可知道自己的背上沾染著他的熱血、他的怨恨與傷悲?他們一個個都瞧不起他,卻沒有想過,如果沒有他,他們身後的防線早已崩潰,他身上的每一刀早該砍在他們身上!

「你恨嗎?」

幽幽忽忽的,一個聲音傳入腦海。吵雜的戰場瞬間寂然無聲,每個動作都變得糢糊而緩慢,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他與那個聲音。

「你告訴我啊!」蘇楊悲憤的大吼,「我為什麼不恨?」

「你恨誰呢?」

「他、他、他、他……」蘇楊狂笑著,手指依序指向他一心以為是皇甫殘聲的司徒傷袖、闞狄、甘寧、祈燕城,最後停在多年來狀似誠懇的照顧他,最後卻棄他於不顧的魯瑜身上,厲聲道:「還有他!我恨你們!每一個人我都恨!」

彷彿,不知在什麼地方,一個人幽幽的嘆了口氣。那嘆息是如此憂傷、如此溫柔、如此動人,卻讓蘇楊想起了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傾國傾城的絕世佳人。她的紅衣彷彿以西天的雲霞裁製,她的紅髮必是夕陽的最後一道光芒,她的眼、她的笑與她的唇看起來是如此的無情與傲慢,蘇楊卻從沒懷疑過她的一切武裝只為等待一個人的憐惜。

就如一朵多刺而嬌豔的玫瑰。

蘇楊突然發覺,那聲音聽起來是多麼的耳熟。一顆心在胸腔中跳得飛快,全身血液猶如沸騰了一般,蘇楊顫聲道:「是你……你來接我了?」

「你願意隨我而去嗎?」

蘇楊只覺得整個人都快要在那溫柔似水的聲音中融化了,哪還有半分猶豫?蘇楊大聲道:「好!」

轟的一聲巨響,數十團火球自蘇楊身上炸開,那名黃巾只道這人必死無疑,猝不及防之下被火球擊飛數十丈,整個人像是一把人形火矩般,在戰場上翻滾哀嚎。

闞狄等人離蘇楊雖近,反應卻比常人快上許多,或矮身或翻滾,紛紛閃過了火球。數十團半人高的火球在戰場中不斷滾動、炸開,一時之間,遍地皆是被火焰燒傷的士兵。眼看一團火球直朝司馬懿而來,老馬隨手抓住一名士兵便往火球擲去,火球砰的一聲炸了開來。戰場上瀰漫的焦臭與血腥味叫人作嘔,司馬懿卻如沒事人般搖了搖頭,無可奈何的道:「這傢伙怎麼早不醒、晚不醒,偏偏挑在這時候?」

火球炸開之後,蘇楊全身上下都冒出了火焰,腳下的青草紛紛枯萎,土石焦烈。祈燕城發覺此處逐漸變得酷熱難耐,轉頭叫道:「大家快閃!」闞狄等人也不知有沒有聽到他這一句,分別往四周逃開。

蘇楊身上的火焰越來越盛,逐漸自他腳下往四周蔓延,到後來,十丈方圓盡成火海。蘇楊背上那把草劍突然飛了出來,繞著他快速的旋轉,草葉不斷剝落,最後竟將蘇楊包裹在一個與人同高的蛋形草殼之中。

戰場上人人變色,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奇異的景象,唯有老馬無動於衷、司馬懿神色自若。司馬懿觀察了一會兒,轉頭對後方山道叫道:「夫人,你要的人,我已經找到了!」

此言一出,山道突然暗了下來,朦朧霧氣中陰森的綠光亮起,兩名轎夫抬著一頂紅轎緩緩行來。說是抬也不對,那兩名轎夫的頭上生著一對螺旋的羊角,兩根轎槓便架在羊角之上。兩人神色木然,看起來半人半鬼,這副景象說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紅轎停在草蛋之前,一個聽起來有些年紀的女子聲音自轎中傳來:「走吧!我們回家!」語聲方落,草蛋便轟然炸開。漫天草屑中,一道鳳形金光自蛋中飛出,投向南方天際。等眾人回過神來,眼前只剩一地焦痕與草屑,紅轎與蘇楊已消失無蹤。

「妖怪!」這一句話不知是誰先喊出來的,但黃巾軍望著闞狄等人的眼神都變得十分兇狠。一人高舉長刀往闞狄頭上劈落,嚷道:「我看過他變熊!」

「他還會變狼!」黃巾七嘴八舌的叫喊著,圍住了闞狄便是一陣亂砍。甘寧、祈燕城、魯瑜和司徒傷袖全被亂軍衝散,一個人獨對四面八方數不盡的敵人,情況也好不了多少。便在此時,黃巾陣後突然起了一陣騷動,祁燕城回頭一看,卻見一騎自陣中突破,往他直衝而來。

那人手持長槍,臉上以黑巾蒙面。他衝進黃巾軍之中,長槍東挑西點,傾刻間圍著祈燕城的黃巾軍便已死傷殆盡。其他人懾於他莫可匹敵的威勢,不敢靠近一步。蒙面人叫道:「跟我來!」便往闞狄衝去,不一會兒便將五人重新聚在一起。蒙面人拄著槍,望著祁燕城等人,數道:「一、二、三、四……那個皇甫公子呢?」

「皇甫公子?」祁燕城與闞狄對望一眼,一齊伸手指著司徒傷袖,道:「就是他!」

司徒傷袖怒道:「不是!」

那人皺眉望著司徒傷袖道:「你是有什麼毛病?」

魯瑜道:「沒有,他只是戴面具而已!」

司徒傷袖喝道:「不是!」

幾人僵持不下時,蒙面人不耐道:「總之是你就對了!好啦!跟我走!已經在這裡浪費太多時間了,我還得趕到龍脈──」司徒傷袖氣得七竅生煙,正想辯解,那人卻策馬往司馬懿而去,叫道:「擒賊先擒王,司馬公子,得罪了!」

那人的槍剛往司馬懿刺去,老馬的神情就變了。雖然面目並沒有變得兇狠,卻是前所未有的專注。老馬閃到蒙面人的坐騎旁,一拳打在馬的胸骨上,另一隻手握住槍尖,那人順勢直刺,槍尖一入老馬胸口,老馬便一拳擊碎木柄。馬匹人立而起,老馬向後跌開,拔出槍頭。那人自馬上躍下,在地上滾了一圈,翻身而起,順手又撿了一柄長槍在手,皺眉道:「這打法怎麼和那傢伙一模一樣?」

老馬悶不吭聲的將一把斷刀往那蒙面人踢去,蒙面人舉槍一格,槍柄再斷,連忙往地上一滾,撈起一把長刀架住老馬一拳。兩人你來我往,走的都是極險的路子,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東方天際發白,原來眾人一夜混戰,如今已到了天明之時。日光照亮了東方山頭,除了一直面向著東方的司徒傷袖外,無人發覺山崖上竟多了數百條人影。滿天箭雨灑落,黃巾與黃祖軍死傷大半,老馬護住了司馬懿,蒙面人則縮到一塊大石之後。眾人身在樹林之中,沒有受到箭雨波及。

祁燕城左右看了看路,道:「那個蒙面的說的沒錯,我們要不要先走?等天亮就不好離開啦!」

司徒傷袖點點頭,突然感到心神不寧,一陣暈眩。那感覺不像失血過多,反倒像是雙魂的衝突,卻又有些不同。這一次,似乎有什麼東西自身體內被人強行拉出,有什麼人不住呼喚著什麼,或者更精確的說,他正被迫離開他與皇甫殘聲共存的身體。

隱隱約約的,一句話傳入心中:「該還給我了吧!我的半身。」司徒傷袖昏昏沉沉的往那方向看去,只見山上依稀有個手持藍色羽扇的青衣華服書生。

司徒傷袖雖沒見過這個人,卻突然知道他一定是誰,喃喃道:「郭嘉……」

隨著他的回應,那股吸力變得更加強烈。司徒傷袖感覺到自己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突然明白了什麼,強忍著周身的劇痛,顫抖著雙手將古楊劍拆開,變回了皇甫殘聲慣用的摺扇。

那個人練的雖然是劍,但他用劍向來不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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