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

第一回 涿鹿一夢  第一節 四海第一家

建安十二年三月,九江。

大街上行人熙攘、酒旗飄揚,其時北方戰亂未定,江東卻是一片歌舞昇平。蘇楊搖著羽扇沿大街而行,忽有一座高大的建築映入眼簾,豪華的招牌上寫著五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四海第一家。

蘇楊雖非當地人,也知道這是九江城內最大的客棧,非但有著上好的食宿服務,以百年天策蒸籠的蒸出的誅天叉燒包與憶秋年糕更是遠近馳名。一時好奇,蘇楊摸摸懷中學長所贈的十兩紋銀,走入了客棧。

一進門,蘇楊便感覺到許多人以異樣的眼光盯著自己。在九江,文弱書生並不少見,有著一頭綠髮的書生卻不多。蘇楊自幼便因異於常人的外貌吃盡苦頭,早已習慣,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了,揚手叫喚小二。

蘇楊喊了數次,正對著數名富賈鞠躬哈腰的小二才不情不願的走來,懶洋洋的問:「要啥?」蘇楊點了兩盤黑白劍筍與幾碟小菜,小二愛理不理的聽完,一轉身,立刻換過一張熱絡的笑臉,向著剛踏進門的華服公子陪笑道:「鄭公子,今兒來得好早啊!天字一號房早給您備下了,您先上樓,小人馬上送乾果點心上去。」

「有勞了。」那鄭公子相貌堂堂,身後帶著十幾名從人,排場不小,言談卻甚是隨和,蘇楊不由多打量了幾眼。鄭公子轉頭瞧見蘇楊,似乎微微一驚,隨即滿臉堆歡大步走來,笑道:「在下鄭于文,這位兄台氣宇不凡,不知怎麼稱呼?」

眼見鄭于文氣度從容、談吐有禮,蘇楊心生好感,起了結交的念頭,答道:「幸會幸會,晚生蘇楊。」

「在下平生最慕蘇兄這般的賢人雅士,不知蘇兄可願賞臉讓在下作個東,一同上樓把酒言歡?」蘇楊推辭了幾句,抝不過鄭于文一番盛情,最後還是答允了。四海第一家甚是寬敞,除了大大小小桌位外,樓梯旁還有個不算小的戲台,台上一個老者拉著胡琴,咿咿啊啊的唱著小曲,也沒多少人細聽。蘇楊跟著鄭于文行至樓梯旁,突見一個年輕道士獨坐一桌正自斟自飲。那道士在道袍外套著戰甲,背上還揹著一把精緻的古劍,見到兩人後神色甚是古怪。鄭于文面上亦露出訝然之色,隨即向著道士拱手笑道:「在下鄭于文,這位是蘇楊蘇公子,道長如何稱呼?」

道士抱拳:「在下祈燕城,鄭公子有什麼事呢?」祈燕城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鄭于文直瞧,他略通相人之術,從未見過一個人的相貌不變,氣色卻不時變幻,完全無法以常理推斷,心中不由一驚。

鄭于文道:「在下近日遇到一些怪異之事,不知道長可否為在下解惑?」祈燕城哈哈一笑,「這有什麼問題?走吧!」說罷站起身來,鄭于文請祈蘇兩人上了二樓,自己隨後跟上。

二樓有十餘間廂房,皆以一條長走道相連,右首第一間便是鄭于文慣常使用的天字一號房。房門雖然緊掩,房中卻有燈光,紙窗上可見人影晃動,笑語與絲竹之聲不絕於耳。鄭于文微微蹙眉,停下腳步。過不多時,掌櫃挺著大肚滿頭大汗的跑了上來,賠罪道:「鄭公子,新來的阿福不知規矩,竟將一號房給了別人……小人這便請他們讓出來,公子請稍後,這點小事小人馬上就可辦妥……」鄭于文點點頭,掌櫃連忙轉身敲門。

咿呀一聲,門開了,應門的是個清秀的年輕書僮。原本在房內表演的五六名歌姬舞妓皆停下動作,面露不悅之色,坐在主位的少年輕搖摺扇,看不清表情。

掌櫃連連哈腰,陪笑道:「這位公子,不好意思,這間房乃是鄭公子長期訂下的。小店一時疏忽,誤將房間給了貴客……」

坐在少年身旁陪酒的歌妓站起身來,細聲細氣的道:「我們公子可是陸七爺的貴客,公子聽聞四海第一家酒菜出名,七爺才特地命咱們陪公子前來一嚐。掌櫃這麼說,是不給七爺面子了?」

陸家在江東也是有權有勢的名門,掌櫃沒料到這群歌妓全是陸家的人,當下面色如土,不敢多說。那歌妓見掌櫃怕了,拂袖道:「還不出去嗎?」

鄭于文正待打圓場,少年卻微微一笑,站起身來:「相逢即是有緣,便請諸位上座,由小弟作個東,大家交個朋友吧!」少年一起身,蘇揚只覺眼前一亮,那少年相貌端整秀麗,眉目如畫,竟比滿屋的歌姬舞妓加起來還要艷上幾分。若非少年英氣逼人,又是男子口音,蘇楊真要以為這是個絕色美人改扮而成。饒是江東美人出名,鄭于文卻也如蘇楊一般看得呆了,過了好半晌才拱手道:「公子太客氣了,這頓該由在下來出才是。」

少年一使眼色,書僮便自懷中取出了一錠黃金塞進掌櫃手中,接著把掌櫃往樓下推去,動作乾淨俐落,叫蘇楊咋舌不已。掌櫃忙將黃金揣進懷中,下樓命人重整杯盤酒菜去了。歌妓們見少年開口,也不多話,退到一邊撫琴曼舞。少年請三人上座,自己坐在下首相陪,抱拳道:「小弟複姓皇甫,雙名殘聲,乃是魯國曲阜人,那是小弟的書僮未火。請問諸位大名?」

鄭于文笑道:「在下鄭于文,這兩位是祈燕城祈道長和蘇楊蘇公子……」

皇甫殘聲身上裹著一襲千金難求的純白狐裘,鄭于文也是衣飾華貴,蘇楊自慚形穢道:「晚生只是在荊州求學的小人物,當不上公子兩字。」

鄭于文喔了一聲,「荊州的水鏡學院大是出名,難道是蘇兄是水鏡先生門下高徒?」

蘇楊沒料到鄭于文一猜便中,赧然道:「晚生確實出身水鏡學院。」

鄭于文興致勃勃的道:「水鏡八奇皆當世奇才,蘇兄想必也不同凡響,又何必太謙呢?現今局勢複雜,八奇各棲良木,不知蘇兄的見解又是如何?」

蘇楊朗聲道:「如今漢室衰微,群雄並起,在下想要擇一明主,輔之匡正天下。」話一說完,樂聲停止,眾人臉上都露出不可思議之色,便連皇甫殘聲都停下搖著摺扇的動作,瞪大眼睛望著蘇楊。蘇楊疑惑道:「有什麼不對嗎?」

當時漢室雖然衰微,但就連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表面上都還得對獻帝低頭,蘇楊這番大逆不道的話一出口,眾人不由捏了把冷汗。皇甫殘聲強笑道:「蘇兄該不會是要試探我等對大漢有無二心吧?小弟平生只好遊山玩水,對世局倒是無甚研究。」蘇楊聽出皇甫殘聲言下之意實為提醒,不由嚇出一把冷汗。

祈燕城擊掌道:「照啊!當官的愛怎樣隨他們去,咱們管好自己的事兒便行!」

鄭于文道:「兩位這獨善其身的想法豈不糟蹋了一身藝業?」

皇甫殘聲淡淡一笑,「二十年黨錮,士人氣節俱喪。如今能修身齊家者都已不多,還談什麼治國平天下呢?」鄭于文正要回答,樓下戲台卻傳來鑼鼓之聲,一個男子扯著喉嚨大吼:「好戲開鑼!今兒咱們重金聘來鷺子口的張家班,給各位搬演一齣『黃帝畫蚩尤』!」

皇甫殘聲揚手命歌妓們停止彈唱表演,笑道:「看戲吧!」

那張家班只是個尋常戲班,戲碼眾人也熟,演的是上古時黃帝與蚩尤的故事。黃帝在涿鹿與蚩尤一戰,蚩尤造出大霧令黃帝大軍迷失方向,黃帝製造指南車率軍衝出霧境,大敗蚩尤斬其首級。蚩尤死後四方仍信奉蚩尤,不服黃帝,最後黃帝作蚩尤畫像終得號令四方。演完後,觀眾們紛紛拍手叫好,忽有一個蒼老的聲音自人群中響起:「一群無知小輩!連這種謊言連篇的狗屁東西也看得下去,真是愚蠢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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