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街之後

2013/08/04

意外的,昨天這場晚會到場人數是我原先亂猜的一倍以上。

不意外的,在二十五萬人站上凱道之後,從當晚到隔天陸續有「沒用」和「有用」的聲音出來。

 

有人說這顯示出年輕世代的力量,會影響未來幾年的政局變化;有人說沒有流血革命根本沒用,這只不過又是一場集體郊遊,被政府摸摸頭,散會,真相不會出來,結果不會改變。

 

呃,有句話已經講到爛掉了,但我還是要說:每個人看事情的角度都不一樣。

昨天穿著白衣站上凱道或者沒有站上凱道但也穿著白衣的最少最少有二十五萬人,或許不是每個人穿上白衣的理由都不一樣,但至少也會有超過兩百五十種理由吧!

我相信有的人會為了萬惡士官長非死不可而去,我也相信某人去了純粹只是因為要陪老婆;我相信有的人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孫子不要再有相同的遭遇而站上街頭,我也相信有的人是因為自己在當兵的過程中有過太多被壓抑而無法宣洩的不滿;當然一定也有人認為這個案子的調查過程中有太多疑點與不公,想要藉此得到真相,更有人希望能夠促進國軍的改革,解決軍事審判以及士官制度的弊端⋯⋯

還有各式各樣我寫不完或沒想到或永遠想像不到的理由。

說真的,大家為什麼而去,我不是那麼在乎,因為就連我跟老公穿上白衣的理由都不見得一樣。說實話,我還是在老公進門的時候才發現他昨天穿白的。

 

到底是有用還是沒用,有影響還是沒影響——端看個人的角度。

 

如果從遊行的角度來看,在沒有政黨或大量民間團體集體動員的情況下,不到一百人就有一人站出來,那二十五萬人真是空前的成功沒錯。

 

如果從求真相的角度嘛⋯⋯「真相」是一種相對具體的東西,對於目光不夠長遠,習慣只看著眼前的台灣人來說,是頗有號召力的。不過「真相」也是把雙面刃,因為這個案子的真相——很有可能不是政論節目所塑造出來的真相——很可能永遠石沉大海。無法破案的機率本來就是存在的,尤其是那些缺乏關鍵證據的案件,不幸的,洪仲丘案就是這一種。

這樣一來,就會有人導出「既然得不到真相,上街就沒意義了」的結論吧!

 

從「要得到具體結果」的角度來看,結論可能也差不多。國防部長在這場集會之前就已被撤換,在台灣,首長下台也不是多麼罕見的事情。有些希望能夠對「應該負責的人」、國防部、軍檢署甚至整個軍事體系做些什麼的人甚至會喊出應該要革命(不論是流血還是茉莉花),並且反過來攻擊這場集會所表現出來的「和平理性」導致它註定無用——因為他們所期望的成果顯然不是上街幾次就可以達成的。

不過,「應該負責的人」要由誰決定?完全不被信任的軍檢還是其實也不怎麼被當信賴的桃檢?還是名嘴、群眾、人民法庭?革掉檯面的人,要換誰上去才適合?革掉了整個制度之後,可行的新制度又在哪裡?

每次看到革命兩個字,我想到的都是從小被灌輸的「國父十次革命成功,推翻了腐敗的滿清政府」,以及最後從歷史課本中發現的「革命成功,推翻了腐敗的滿清政府之後,是混亂的民初政局。」

茉莉花革命與阿拉伯之春是動人的故事,那麼,敘利亞內戰呢?

抱歉,可解百毒的萬靈丹不存在於現實世界,革命絕對不會是那種東西。

 

有很多事情是可以從體制內改變的,體制有問題,就設法改變體制本身。那會是一個漫長而且缺乏激情的過程,但不見得比較不好。

每一次指出體制有問題的時候,就會有人說:我們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讓政府亂來。我想,那跟我們常年被政客們極力洗腦到相信「民主政治=投票,談政治很骯髒」,而很多人都已絕望地相信不論選了哪個黨、哪個人上台,結果都一樣爛——正如政客們所期望。

民主國家需要的絕不只是一群會投票的驢,投完票就吃草去了。

這次集會代表的正是一個現代民主國家不可或缺的另外一塊拼圖:公民參與。

公民參與絕對不只有找民代然後被敷衍或利用,或者寫信、打電話給智財局與某鄉公所所長,怨嘆著除此之外我們什麼都做不到。

沒有政黨動員,也不像反核遊行一樣是由許多民間團體動員,這次的集會完全是自發性地參與。然而這幾次的和平集會都展現出,集會遊行可以是理性的、和平的,而非如以往的認知,上街就是暴民,然後,長輩們指著新聞畫面中的暴力行為恐嚇晚輩不能去,去了會被警察開槍打死。

我們可以為了自己認同的事物上街,我們可以表達出我們的訴求。

 

我在很多人上街的理由中看到了同樣的東西,不論是對洪仲丘死亡的悲劇感到遺憾,希望能夠給家屬一分支持,對軍檢制度的表現感到憤怒,或者想為自己在軍中的遭遇出一口氣,背後都有兩個相同的字:

人權。

因為人權教育的缺乏,或許這些人自己都沒發現,更不可能說出來,但讓這次上街顯得如此天經地義的原因,正在於我們要求的是政府與軍方應該尊重人權。

換句話說,——儘管大部份人都不會知道——這次集會真正的意義在於二十五萬人自主和平上街,爭取政府與軍隊對人權的重視。

 

在台灣,恐怕沒有過這種集會。從歷史的角度來看,這次的集會真的沒有意義嗎?

創造歷史的茫然之處,在於人類短暫的生命很難親眼目睹某些事件對百年之後的影響。對於一個真正開始走上民主道路不過十幾年(解嚴前民主嗎?)的民主國家幼體來說,要學的東西還很多,成長的路還很漫長。對人權的重視、民主素養的養成,這些都不是一蹴可幾的,甚至得要花上好幾個世代才能遍植人心。

不盡理想,但至少,這是個開始。

 

我會期望,當數百年後我們的子孫不得不喊出革命的時候,他們那時代的社會與人民已經擁有足夠的素養,可以真的制定一步更好的憲法,共同組織一個更負責任的政府,公正地審判那些應該負責的人。(冰島的和平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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