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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呃,最多一次吧?」御的聲音從門邊響起,「拔出神劍跟啓動式一樣,需要耗費大量的靈力。我的修行不夠,靈力根本沒辦法和爺爺相比。」

「你回來啦?」沙悠理跳了起來,「那個女人呢?」

「突然不見了,我追不上她。」御嘆了口氣,對森月次說:「森先生也在這裡啊?琉璃小姐要我轉告你:往北的路被一台金剛機封鎖了。」

「南邊有侍,北邊有金剛機?」宗見也跳了起來,大罵:「搞什麼?」

羽田說:「看來,他們不想讓任何人逃走。」

沙悠理問:「為什麼?」

羽田緩緩地說:「有一年,我的國家突然出現了瘟疫,在山上的村莊裡頭有些居民遭到感染。藥師說,這個疾病無法醫治。於是,掌權的家老下令把通往山上的道路阻斷,派兵封鎖山區,任何人要逃出來一律射殺。」

御說:「那樣,沒有感染的居民不是也會死掉嗎?」

「他們全死了,但封鎖很成功,瘟疫沒有蔓延開來。幾個月之後,家老派兵上山,把那些村莊燒得一乾二淨,永絕後患。」羽田說:「他們對宇濱港做的,恐怕是同樣的事情。」

御只覺得匪夷所思,問:「讓不可見在這裡蔓延開來,但不讓任何人逃出去?為什麼要這麼做?」

「恐怕是把這個地方當成實驗場吧?」森月次說:「藉由妖狩來測試那些感染惡念的妖怪的強度。」

「如果把這些感染惡念的妖怪放到戰場上,就連最強的戰爭兵器:鎧跟金剛機都難以應付——不,由於明鏡與心珠的存在,鎧與金剛機會更容易被惡念感染而失去控制。」羽田說:「這樣一來,就可以輕易地打破神宮家以明鏡數量控制各國軍力強弱的平衡,各國名代一定會瘋狂追求這種新的戰爭兵器。」

「這太瘋狂了!」御忍不住大叫:「殺死戰場上的人之後,不可見不會消失啊!」

「怎麼不會呢?有神劍啊!」羽田冷冷地說:「七嬰寺家的神劍被偷走了六把,只要找到可以使用神劍的人,就能夠在戰爭結束之後把戰場清理得乾乾淨淨了。」

合理是合理,但是這樣做根本不對吧?御大叫:「神劍不是這樣用的!」

羽田冷笑,「對於一心追求強大軍力的各國名代來說,不可見與神劍是什麼根本不重要,只要能夠消滅敵人就好。」

看著御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沙悠理不滿地說:「羽田,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說話嗎?」

羽田別過頭,「抱歉。」他比誰都清楚御是無辜的,被人利用的神劍亦然,用這種傷人的方式跟御說話,純粹是因為他在亂發脾氣。

被彌釋羅教利用的憤怒尚可忍受,被親人背叛則是另一回事。

染念妖的計劃需要漫長的準備時間,這麼大規模的計劃所需的人力、財力、物力最少也要有一國的等級。為了避免惡念無謂地擴散引來七嬰寺家的注意,那個國家必須長年封鎖,而且必須事先消滅當地的七嬰寺分家。

東陵正是符合這些條件的國家,而不斷擴散惡念場就是證據。

以計劃所需的時間長度來看,山名亢頂多是接手而已。真正展開這個計劃的人只可能是以家老身份架空上一任名代,掌握東陵實權的大空寺孟佐——他的父親。

當年那場瘟疫,恐怕根本就不是瘟疫吧?如果可以的話,羽田真希望能把父親的屍骨從墓中拖出來,問問他對這樣的結果滿意了嗎——但是,感染惡念的人在死了以後,無論靈魂還是骨頭都不會留下,剩下的就只是惡念而已。

羽田一直不說話,廢屋裡的氣氛變得很奇怪,森月次只好開口打破僵局,「現在該考慮的,應該是如何解決宇濱港的問題吧?」

宗見說:「剛剛回來的途中,有幾個妖狩邀我們一起討論宇濱港的狀況,現在大家應該都聚集在炎崎道場了。」

沙悠理搖頭,「他們根本不知道狀況,找他們討論也沒用吧?」

宗見說:「可是他們也有權利知道自己在對付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沙悠理說:「他們會相信嗎?」

森月次說:「如果羽田大師和我一起去,或許我可以協助說服他們。」

以森月次的名望,說出來的話誰都不能不當成一回事。如果羽田當場讓幾顆念珠變黑,或許大家真的會寧可信其有地隨便他去念咒吧!沙悠理望了羽田一眼,「你要去嗎?」

「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製造更多的念封珠。」羽田的臉上浮起自嘲的笑容,從森月次手中拿回念珠,說:「大部分的妖狩應該都在戰鬥中感染了或多或少的惡念,至少,這是我可以處理的。」

「啊!對!羽田可以把不可見趕出來!」御突然大叫。

羽田莫名其妙地問:「是啊,御不是看過嗎?」

「我只是一下子沒想起來⋯⋯」御緊張地問:「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都可以嗎?」

「如果是剛感染念的人,而且本身的精神與肉體都夠強韌,還沒有完全被惡念吞噬的話,那就沒問題,但若身體已經腐朽了,失去了惡念之後,應該很快就會死亡吧!」羽田說:「說起來,御揮下神劍的時候,也有這種除念的效果。」

御一怔,「什麼?」

「跟琉璃那時候不同。」羽田解釋:「御在打倒大太法師的時候,一劍消滅了惡念場,但當時被惡念場包圍的妖狩們都沒有消失。」

「咦?」御目瞪口呆地望著宗見。如果當時她真的揮下了神劍,被不可見感染的人應該都跟著昇華了才對。就算可能有山走保護的宗見沒事,但其他幾張臉孔⋯⋯御很確定自己今天早上看到的幾個妖狩中,一定有昨天參與大太法師之戰的人。

「這麼說起來,當時大家確實都沒事⋯⋯」宗見一臉疑惑地問:「為什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羽田問:「御,哪一種情況才是正常的?」

「我看爺爺使用神劍的時候,結果都是像琉璃那樣啊!」御回答完,疑惑地望著自己的手,「我真的可以揮下神劍——不傷害人?」

「或許,御是特別的存在吧?」羽田拍拍御的肩膀,「我要跟森先生去炎崎道場,試著幫其他妖狩們除去惡念。這段時間,希望你可以設法掌握神劍的力量。」

「咦?」

「我打聽過,宇濱港一天會出現兩三批的妖怪。等會兒可能又會有染念妖出現。這是個亂世,人命賤如螻蟻。一味地逃避是無法生存的,要活下去,就得戰鬥。」羽田認真地看著御,說:「唯有掌握神劍的力量,你才能夠保護重要的人。」

「我⋯⋯可以保護重要的人⋯⋯」御喃喃地重複。

「一定可以的。」羽田說完,和森月次與宗見一起離開廢屋。

沙悠理看著他們的背影,問:「琉璃沒有欺負你吧?」

「沒有啊,她還幫我找出害怕式憑依的原因呢!」御說:「我都忘了,剛到七嬰寺家的時候不知道哪個陰陽師用式憑依欺負過我,我好像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一直不敢使用式和神劍的。」

「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御都是傷痕累累的呢!」沙悠理露出悲傷的表情,「我師父說過,身體的傷痕可以用再生虫治癒,但心靈的傷痕卻因為看不到,而變得難以治療,甚至一輩子都不會好⋯⋯

「好像很有道理耶!沙悠理的師父一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吧?」

「是啊!」沙悠理嘆了口氣,「如果沒有師父,我應該不會再靠近任何人類吧?」

御沒有發覺沙悠理的句子中出現了一個有點不尋常的詞,一臉認真地說:「我啊,碰到害怕的事情、討厭的事情,總是想要躲起來,可是,我不想再逃避了。」羽田說得對,要活下去,就得戰鬥。掌握神劍的力量,才能夠保護重要的人。

「那要怎麼做呢?」

御所知道的,也就只有那一成不變的課表而已。從前,她每天都在逃避上課,就算被翔硬拖回道場,也沒有集中精神上過任何一堂課。既然決定不再逃避,那就從課表開始吧!

「先做精神統合訓練,然後練習劍道、陰陽術⋯⋯」御把課表一一念出來,書法跟禮儀在這時候應該沒什麼用,可以刪掉。御抱著神劍,坐了下來,閉上眼睛。

集中精神,把所有的知覺投入內心深處,聽不見外界的聲音,聞不到任何氣味。慢慢地,讓自我在黑暗中再次成型,睜開眼睛,看著內心深處的另一個自己⋯⋯

「吾乃鬼子⋯⋯山走⋯⋯

握住宗見的大刀時,那些模糊的畫面再度流入腦海,但這次清晰得多。

 

鈴鈴⋯⋯鈴鈴鈴⋯⋯

黑夜中搖曳的篝火,狂舞的男女,繫在手腕、腳踝與頸中的神鈴,頭上的角,刻在臉上與身上的絆印——那是鬼族的祭典。

鬼子,是我族的巫子與巫女,也是各氏族的領袖。

她的額際有著朱紅色的雙角,足足有半尺長。她旁邊的女子有著銀色的角、銀色的長髮與藍色的雙眼,是所有氏族領袖中最美麗也最高貴的鬼子蒼月。與蒼月挽手而舞的是銀角、銀髮、黃眼的高大男子,那是蒼月的雙生兄弟,鬼子山走。

 

鈴鈴⋯⋯鈴鈴鈴⋯⋯

神社門前的神鈴滾落地上,發出急促而尖銳的鈴聲。

男女老幼尖叫著、哭泣著、哀求著,但回應他們的只有利刃冰冷的寒芒。嬰兒從母親手中被拖走,一個個被摔入鼓風爐之中。最後被扔進去的,是那柄泛著黃色光芒的太刀。

原來如此,難怪山走會變得如此巨大。層層疊疊地包裹在神劍之外的,是無數的怨靈啊!

 

宗見手中的大刀突然間劇烈地震動了起來,炎崎道場中正吵得不可開交的妖狩們先是安靜了一會兒,隨即有人破口大罵:「宗見,你那把刀是被妖怪附身是不是?拿過來,我幫你扔了!」

「滾開!別碰我的刀!」宗見兇狠地罵了回去,轉向森月次,小聲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沒想到他們什麼都聽不進去。」森月次搖搖頭,對羽田說:「抱歉,害你被罵得這麼慘。」

「感染了惡念的人就是這樣,固執、剛愎自用,這是陷入瘋狂的第一步。」離開廢屋之後,羽田的臉上一直掛著冰冷的笑意,「暫時不管這些人了。等到御能夠掌握神劍的時候,讓她一劍解決吧!」

「你確定她真的可以嗎?」宗見搔搔頭,「我是說,到時不會跟今天早上一樣吧?」

「不確定,但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不是嗎?」羽田冷笑著說:「就算你和森先生聯手,再加上沙悠理的蟲,也不可能把這幾十個人全部打昏啊!」

「可是⋯⋯」打從離開廢屋,羽田就像吃了炸藥一樣,看起來帶著笑容,實則滿懷怒氣。宗見頭大地看著羽田,還想再勸他,森月次卻問道:「宗見,為什麼你的刀一直在震動?」

「我也搞不懂,這把刀從昨天起就變得怪怪的⋯⋯」宗見皺眉,「你們也希信那種鬼話嗎?我的刀不可能會是小丫頭的神劍吧?」

羽田說:「如果是神劍的話,震動的原因恐怕是染念妖靠近了。」

宗見說:「在昨天以前我們已經殺掉好幾批妖怪了,那時我的刀可都沒怎樣啊!」

昨天之前,御還沒到這裡來啊!神劍在沒有辦法使用它的人手中,就跟廢鐵沒什麼兩樣。羽田才剛要開口,忽然聽到轟地一聲,道場另一端的木門飛了起來!

足有數人高的巨大褐色蜘蛛撞破屋頂衝了進來,高舉著充滿堅硬剛毛的長腳,將好幾個來不及避開的妖狩砸到牆上,撞得頭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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