繭居窩巢

第一回　涿鹿一夢　　第四節　無面妖

軒轅一見蚩尤挺矛刺來，便即迴劍反擊。兩個巨人皆力大無窮，石矛與石劍這一揮灑開來，當真是山崩地裂，銳不可當。四周軍隊為免遭到波及，紛紛退開。奇的是，雙方軍隊一退入霧中便如蒸發了一般，再也沒有絲毫人影聲響。

這番變故，激鬥中的軒轅與蚩尤毫無所覺。只見蚩尤越打越狂，石矛揮掃如狂濤，軒轅則劍走輕靈，以精妙身法繞著蚩尤遊鬥，意圖耗其氣力。兩人招式之奇前所未見，在無窮巨力運使下更是無堅不摧，一場精采絕倫的大戰看得祈燕城眉飛色舞，連聲叫好。眼看蚩尤氣力悠長，久戰之下絲毫不顯疲態，軒轅被蚩尤剛猛無儔的矛勢迫得竄高伏低，越打越落下風，一旁皇甫殘聲的臉色卻也越來越凝重。祈燕城略一細思便知其意，論武力，蚩尤雖然勝過軒轅，但涿鹿之戰的結局三人再清楚不過。

「軒轅究竟是怎麼獲勝的？」蘇揚低語，道破三人心聲。皇甫殘聲搖頭長嘆，猛地將手中銅爵遠遠擲了出去。「匡」的一聲，銅爵撞在岩石之上，酒水四濺。皇甫殘聲默默望著翻覆的酒杯，白霧漸濃，緩緩遮去了視線。皇甫殘聲抬起頭，忽見面前站著三個人。

三人穿著一式白衣，無髮無面，臉色慘白，形貌動作皆一模一樣，詭異非常。皇甫殘聲心中一凜，暗中運起家傳浩然天訣。心訣一動，引動周遭天地正氣匯集，皇甫殘聲在此心訣上造詣雖然不深，卻已能感覺出這三個怪人身上微帶妖氣，與正氣扞格不入。

皇甫殘聲心下戒備，冷然道：「三位此來意欲為何？」祈燕城亦察覺到妖氣，與蘇楊先後起身，提防的望著三人。

三個怪人緩緩散開，異口同聲的回答：「我等欲向三位借取一物。」三人不具五官，說話時只是臉上裂開一道縫，看起來更讓人毛骨聳然。

蘇楊心裡發毛，忍不住退往祈燕城背後，卻見自己一動，三個怪人中的一人也跟著動了，另外兩人則依舊與祈燕城和皇甫殘聲對峙，看來無論如何便是要與己方三人正面相對。蘇楊無奈，只得硬著頭皮道：「你們到底想要什麼？」

「你！」怪人齊聲說完，猛地向前一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過祈蘇皇甫三人身體，他們尚未及反應，怪人已透體而過，奔至身後數十尺之處。

祈燕城大驚回身，只見三個怪人的形貌大變，儼然便成了另一個祈燕城、另一個蘇楊與另一個皇甫殘聲。蘇楊與皇甫殘聲不過今日初識，尚看不出細微分別，但眼前這個「祈燕城」卻與自己毫無二致，不由駭然喝道：「好妖孽！」一旁蘇楊與皇甫殘聲也是臉色鐵青，驚駭程度絕不下於祈燕城。

假皇甫殘聲輕搖摺扇，冷笑：「現在，你們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不過，諸位能夠葬身於千古聞名的涿鹿戰場，也該含笑九泉了！」口音動作皆與皇甫殘聲相同，便連身上也不再帶有妖氣。皇甫殘聲哼了一聲，道：「徒具形貌，便想成為皇甫殘聲，難矣！」

假皇甫殘聲淡淡一笑，「可惜，儒門天下盡歸我所有的日子，你已看不到了！」

「儒門天下」四字一出，皇甫殘聲臉色立時一變，右手微揚，一根金色的孔雀尾羽疾射而去。假皇甫殘聲不料他一言不發便即動手，待要閃避已慢了一步，肩頭濺血。假皇甫殘聲隨即揚手，還了一根金羽毛，卻被皇甫殘聲側身讓過。皇甫殘聲冷冷一笑，「憑這點微末伎倆也敢自稱皇甫殘聲？」

眼看皇甫殘聲那邊已經動起手來，祈燕城手捏法訣，喝道：「天地無極，乾坤借法──」同時按著黃符往胸前一拍，盔甲上立時發出一陣精光，望著假祈燕城大笑道：「喂！祈燕城，這招你會嗎？」

假祈燕城咧嘴一笑，一樣手捏黃符往胸前一拍，唸道：「天地無極，乾坤借法！」看著假祈燕城盔甲上同樣透出精光，祈燕城哈哈一笑，「妖孽，你倒是從我身上偷去了不少！」

蘇楊在水鏡學院求學多年，少有與人過招的經驗，與自己動手更是不曾有過之事，心中大感不安，此時見祈燕城戲語笑謔，總算定下神來。他生有異能，所長並非刀槍箭矢，便即雙手結印，在身前畫出一個人形。假蘇楊有樣學樣，依樣畫葫蘆的在身前畫出人形。

祈燕城好奇心起，笑問：「欸，這是什麼招式？」

蘇楊臉色微紅，赧然道：「只是個聊以自保的小把戲罷了！」

「不問傷敵，先求自保，看來咱們是英雄所見略同啊！」祈燕城哈哈大笑，將掌中黃符一拋，右手托天左手指地，喝道：「天地無極，乾坤借法──百邪辟易！」此術除了讓近身的妖魔鬼怪受挫之外，並不具有特別效果。祈燕城行事爽快，心思卻極細膩，他見假皇甫殘聲、假蘇楊與假祈燕城所使的招式皆與本人無二，便存心以此一試。但假祈燕城卻不上當，腳踩七星步，反手拔出背後的青銅古劍，直取離己最近的皇甫殘聲。

那一劍架勢十足，勁道凌厲，皇甫殘聲若被劈中不死也要重傷。祈燕城看著自己的英姿，一時忘了眼前乃是敵人，忍不住讚道：「好！好紮實的一劍！」

皇甫殘聲冷冷瞥了祈燕城一眼，負手於後，雙足不動，身子微側，讓古劍險之又險的自他身旁三寸之處掠過。皇甫殘聲跟著輕描淡寫的還了一記金羽毛，逼得假祈燕城退後兩步，淡淡的道：「素聞崑崙劍法氣勢恢弘，法度嚴謹，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這一句說的自然是反話，祈燕城乾笑兩聲，見假皇甫殘聲一記金羽毛射來，仗著身有盔甲保護，不避不閃，硬挨一擊。祈燕城手捏法訣，祭出了背後的古劍，笑道：「其實咱們崑崙派的劍法，倒不是用手運使的。」

「喔？」皇甫殘聲眉梢一揚，躍向假祈燕城，長笑一聲，道：「指教了！」手裡摺扇一張，橫掃假祈燕城的腰際。那柄摺扇一面題字，一面繪著一頭騰雲駕霧的青龍，扇骨僅是木刻，非以精鋼鑄成，看上去十分脆弱，根本不似武器。但不知為何，假祈燕城的鐵甲被他扇緣掃中，卻無異重器一擊，不由踉蹌退了數步。

祈燕城看出他以扇使劍，劍法變幻莫測，實是非同小可。待假皇甫殘聲揚扇攻來時，立時祭起飛劍，飛劍威力雖不甚大，但招招超出常理，卻也足以擾其心神步伐。趁著假皇甫殘聲疲於應付飛劍，祈燕城咬破指尖，匆匆以血在掌心畫了道符。假皇甫殘聲好不容易擊退飛劍，揚扇攻向祈燕城，卻見他雙掌一推，熊熊烈火騰空而起，大驚之下連忙翻身避開，身上卻已有七八處被火焰炙傷，極是狼狽。

祈燕城齜牙咧嘴，苦笑著摸摸臉上的血痕，要不是假皇甫殘聲急欲閃躲火焰，那利如刀鋒的扇緣可不會僅自臉頰擦過而已──心下不禁納悶，想不到這看起來公子哥兒弱不禁風，功夫卻恁地了得！皇甫殘聲與假祈燕城纏鬥數合，無奈扇短輕薄，鐵甲沉厚，難下殺手，不過他身法靈動，假祈燕城的飛劍與火掌要傷他也是不易。皇甫殘聲與祈燕城眼神幾度相接，皆在對方眼中看見了三分佩服，七分無奈。

另一邊真假蘇楊對峙片刻，眼看假蘇楊蠢蠢欲動，蘇楊連忙集中精神，雙手作勢一拋，假蘇楊足下立時冒出大片黑褐油垢，假蘇楊立足不穩，跌了個四腳朝天。蘇楊臨敵經驗不足，眼看一擊得手，心頭一鬆，油垢立時不受控制的蔓延開來，連自己站立之處都受波及。

往昔學院中的老師們只說這一招可阻礙對手行動，卻不知實際效果如何，如今油垢出現在自己腳下，蘇楊一個重心不穩，立時仰天倒下，摔在油垢中哼哼唧唧的爬不起來。旁邊皇甫殘聲與假祈燕城拳腳相接，近身鬥了數招，假祈燕城覷了個空又是一記火掌揮出，皇甫殘聲早領教過這招厲害，當即後躍退開。哪知皇甫殘聲一落地便覺腳下滑膩不堪，總算他自幼苦練的功夫沒有白費，下盤極是紮實，略一搖晃便即拿樁站定。只是長袍下襬沾上了些許油污，皇甫殘聲素來愛潔，橫了蘇楊一眼，臉色大是不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