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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

第四回 月上五銖  第一節 船破了

那天大哥難得有空,便摒退了從人,四處訪友。大哥平日行俠仗義,樂於助人,在江東向來受人尊敬。一如往常,人們見了大哥都恭恭敬敬的讓出路來,魯瑜跟在大哥身後,頗覺光榮。

黃昏時分,大哥披著大氅,叼著他最心愛的古玉煙斗,往城郊而去。魯瑜心裡納悶,也該是用膳的時間了,這裡既無美人亦無醇酒,為什麼大哥不去酒食美女皆是第一流的名花樓,反而要往荒涼的地方走呢?走出了城門,他才發覺城外不知何時起了座綿延數里的大宅,竟然雕梁畫棟、美侖美奐,縱與名花樓相比也毫不遜色。門上無匾,看不出是何人宅第,不過除了他們魯家之外,也只有顧陸朱張四姓有本事蓋出這等規模的豪宅了。

大哥看也不看門前的護衛,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門裡門外的護衛與家丁們見了大哥都恭敬的喚了聲「魯大當家好」。約莫是大哥太過威風,這些人全沒瞧見後頭的魯二當家,不過魯瑜向來性情隨和,也不跟這些下人計較。大哥熟門熟路的來到了一座長型的花廳,廳內充滿胭脂香氣,卻空無一人。不知為何,兩旁牆上並無窗戶,廳內也未點燈,一片昏暗裡魯瑜只看得見深處懸著大幅紅紗,自樑上直垂至地。魯瑜暗想,這裡該不會就是大哥新建的小公館,所以大哥特意帶他來此認識小嫂子?

魯瑜才要開口詢問,紅紗後便有兩盞宮燈亮起,紗幔之後隱約有著一個人影,雄渾有力的男子聲音傳了過來:「難得江東教父魯子敬大駕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一聽到那個聲音,魯瑜便知道自己猜錯了。自從伯符大哥身亡後,周大哥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弄得周大嫂都離他而去。不過大哥真不愧是周大哥的知交好友,連周大哥的隱居之處也瞭若指掌。

魯肅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一陣子不見,周美人倒是出落得越發標緻了。」魯瑜見大哥在說笑,立刻捧場的大笑了幾聲。前頭叮叮叮一陣亂響,魯瑜突然發現大哥身前的地上多了幾十枚金針,不由愕然。

魯肅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般,抽了口煙,大喇喇的道:「別婆婆媽媽了!快把孫當家交待我小弟的任務說出來吧!」

魯瑜一愣,道:「我?」

「是啊!這次你可要為咱們江東好好效力,」魯肅哈哈一笑,「你不是一直想去五銖拍賣會瞧瞧嗎?」

周瑜冷冷的道:「第一、買下山越地形圖;第二、查出指南車的買主。就這麼兩件小事,不知道魯二爺辦不辦得到?」

魯瑜一聽,笑道:「這個簡單!我們魯家有的是錢,沒什麼買不到的!」

「五銖拍賣會上金錢無用,」紅紗後的周瑜一揚手,一個長型木匣穿透紗幔往魯瑜直射而來,「把你的籌碼拿去吧!」魯瑜伸手便接,哪知木匣來勢迅疾,竟接之不住,整個人被木匣上的力道帶得往後倒去。

魯肅在木匣上一按,魯瑜只覺偌大的勁力突然間消失無蹤,鬆了口氣,打開木匣,卻見匣內竟是孫策的古碇刀,驚道:「這……這籌碼會不會太貴重了點兒?

周瑜冷冷的道:「正因如此,所以任務沒完成,你也不用回來了!」

魯肅拍拍魯瑜的肩膀,笑道:「小弟,好好幹哪!」魯肅說著,轉過頭揚手向著周瑜道:「我們回去啦!周大姊不勞相送!」隨著魯肅舉手之勢,紅紗驀地飛起,露出了周瑜豔若桃李、冷若冰霜的怒容。

大笑聲中,魯肅帶著魯瑜揚長而去。

 

十日之後的江水很冷。

這是一張大圓桌,以上好的紫檀木雕成。魯瑜確信木匠絕無半分偷工減料之處,因為這圓桌吃水甚深,害得他半個身子全浸在江中。緊抱著一旁桌腳的總管顧人遠早已被風雨和江水打得全身濕透,直打哆嗦。

圓桌在江上搖搖晃晃的漂流,魯瑜正襟危坐,一手搖著羽扇,不去猜想自己好好一個名震江東的魯二當家如何淪落到這般田地。

不去猜,也料想得到。

江東無人不知出手金銀魯二爺有兩位紅粉知己,兩位紅粉知己一樣的貌美如花,一樣的不讓鬚眉──任哪個都不是好惹的,任哪個惹上了都得吃不完兜著走,便如他現在這樣。

遠遠的,一艘大船開了過來。顧人遠見狀連忙跳起身來,拼命揮手,濺了魯瑜一身水。船上探出一顆頭,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學長!」

魯瑜認出那是學弟蘇楊的聲音,擺出學長的威嚴,淡淡的道:「學弟,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站在蘇楊旁邊的人揚聲吩咐停船,一聲令下,兩名水手抬來一個鐵架,其中一人轉動鐵架一端的把手,兩條以竹蓆相接的鐵片便自鐵架中緩緩伸出,往圓桌伸來。鐵片細長,直伸自圓桌前。一個中年文士向那發號施令者告了聲罪,躍上鐵架,踩著竹蓆便往圓桌走來。此時風雨雖不大,但竹蓆已不住晃動,加上鐵片只薄如紙,怎麼看都難以承載一個人的重量,可是中年文士走在上頭卻是如履平地,船上立時掌聲如雷。

中年文士走到竹蓆末端,停下腳步,身子如羽毛般毫不著力的隨著竹蓆搖晃,躬身道:「小人姓鍾,奉公子之命邀二爺上船一敘。」

魯瑜問道:「你家公子是誰?」

「我家公子複姓皇甫,與蘇楊公子乃是好友。」中年文士微微一笑,側身一讓道:「二爺請。」

魯瑜扶著桌腳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往竹蓆試探性的踏了一步,發覺竹蓆搖得極是厲害,絕無可能踏上竹蓆不倒,正欲縮腳時,猛覺腰後一輕,整個身子便如騰雲駕霧般掠過這十餘丈的距離,站在舺板上。魯瑜腳一軟,回過頭只見中年文士扶著顧人遠站在自己身後,神色極是恭敬。

「二爺果然身手不凡!」發號施令者正是皇甫殘聲,他按照魯瑜囑咐佯作不識,微笑道:「小弟皇甫殘聲,久聞二爺大名,極是心折,故冒昧請二爺上船一敘。」

魯瑜打了個哈哈,笑道:「哪裡哪裡。」

皇甫殘聲轉向那中年文士微笑道:「鐘總管,請你準備酒菜,為二爺接風。」

鐘總管應了聲是,向魯瑜躬身道:「這邊請。」

 

這酒宴恰好是皇甫殘聲最討厭的那一種。

雖然酒菜味美、樂班表現不俗,連連勸酒的鍾總管更是妙語如珠,引得眾人哈哈大笑,但人人言不及義,虛偽至極。或許身在其中的一些人不知道什麼叫虛偽,例如蘇楊;或許另一些人根本不在乎人世間的真偽,例如祁燕城;但皇甫殘聲就是受不了這種場面。

魯瑜絕口不提元寶號發生何事,也不說明自己為何與總管顧人遠兩人坐在風雨中一張大圓桌上賞月,自然也沒有人不識趣的相詢。魯瑜一臉憨厚,有時表現如傻頭傻腦的鄉下土財主,有時卻又顯得有些世故,皇甫殘聲實在看不出這人是在裝傻還是真傻,聽他與闞狄一搭一唱的胡言亂語,幾欲拍案而去。換作平時,皇甫殘聲當不至於如此缺乏耐性,偏偏此刻怎麼也無法靜下心來,胸口煩悶,便如體內還有一個心煩意亂的人一般。

那個人。那個人。

皇甫殘聲藉著舉杯的動作掩著臉,無聲的長嘆了口氣,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自己從來不知道體內竟有另一人的存在?華佗真的是世上唯一發覺此事的人嗎?自幼他便時有失神的情形,短則一瞬,長則數個時辰或數日,習慣了也就不以為意,但現在則是一想起那些記憶空白的日子便感到害怕──那人究竟用他的身體做過什麼事情?轉念一想,那人功力不在自己之下,如果蓄意為惡,只怕他無缺公子端木流觴的名頭早被破壞殆盡,就連爺爺也無法庇護、掩飾。或許那人只是傲慢自大,並非什麼十惡不赦之輩吧!

皇甫殘聲稍感安心,心神略定,便聽到魯瑜大談五銖拍賣會如何如何,想起鄭于文宅中那幅畫,接口問道:「二爺對五銖拍賣會十分熟稔?」

魯瑜大聲道:「當然,而且今晚就要去啦!皇甫兄要不要一塊兒去呢?」說著,魯瑜從懷中拿出一大塊晶亮的紅色玉石,道:「這個是五銖拍賣會最高等級的赤晶石,持有者便是拍賣會的上賓,還可以帶三個人前去。」

魯瑜身後的顧人遠洋洋得意的道:「赤晶石可不是有幾個錢便能擁有的,還得要有我家大爺這樣的身分地位……」魯瑜正在喝酒,聞言突然咳了一聲,顧人遠會意,忙道:「我是說二爺,不是大爺,絕對不是我們大爺。要像二爺這樣的身分地位才配持有赤晶石嘛!」

皇甫殘聲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轉頭發現祁燕城不在座上,問道:「祁兄呢?」

闞狄道:「我方才到他房裡去,發現他已打坐入定了,便沒叫他。」

蘇楊興致勃勃的問道:「學長,你以前說過五銖拍賣會無不可交易之物,拍賣會上到底有什麼啊?」

魯瑜一愣,抓了頭道:「唔,像是山越地形圖,還有指南車啦……說了你也不懂,去了就知道啦!」

「上古傳說中,黃帝所造的指南車?」皇甫殘聲立時想起當日涿鹿幻境中,蚩尤軍中曾有人提到指南背叛一事,倒似這「指南」是個人,而非死物。若指南真是個人,可能從上古存活至今嗎?皇甫殘聲暗忖若是見到這個「指南車」或許可稍解當日幻境之謎,舉杯道:「如此在下就多謝二爺的美意了。不知何時該啟程?」

顧人遠大聲道:「現在!」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眾人轉過頭,只見一輪又圓又大的明月緩緩自湖面升起。眾人不明所以,只見顧人遠連連向魯瑜擠眉弄眼,魯瑜猶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疑惑道:「幹嘛?」

顧人遠尷尬的笑笑,從魯瑜手中接過玉石,走到廳外,伸長手臂讓月光照射到赤晶石。便在月光照到晶石的瞬間,一道閃電自空中劈落,將晶石劈成了四塊,向廳內四人飛去。四人順手一接,只覺一道微弱的電流自晶石中傳來,接著一個女子聲音便自空中響起:「五銖拍賣會恭迎江東魯二爺與三位貴友大駕!」

剎時,四道光束分自四塊晶石中射出,一齊射向明月。那一瞬間,原本瑩白皎潔的明月變得殷紅似血,四人掌中的晶石同時幻化成四頭巨兔,載著四人往紅月飛升而去。巨兔分為四色,魯瑜所乘為紅色,皇甫殘聲所乘為白色,闞狄所乘為黑色,蘇楊所乘為綠色。蘇楊見綠兔的毛色與自己的髮色相同,心生好感,與之攀談起來。綠兔對於五銖拍賣會與自身之事不願多談,話也不多,反是一旁闞狄與黑兔大聊各地母兔習性,極為熱絡。巨兔在空中奔馳一陣,四人只覺眼前紅月逐漸被雲霧所掩,等到雲霧散去之時,巨兔已來到一個生滿青草的小谷之中。谷內散佈著各色巨兔,正悠閒的嚼食著青草。巨兔將四人放下,齊聲道:「向前去吧!」說完,各自奔開。

綠兔奔出幾步,忽地回過頭來望向蘇楊,欲言又止道:「你……唉!」蘇楊正要出言相詢,綠兔卻已轉身奔入兔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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