繭居窩巢

汨羅江底

2007/10/17

五年之癢？

七年之癢？

答案是第二年。第二年就開始思考自己的價值與這份工作的價值，開始思考是不是有不一樣的道路可走。

逐漸熟悉、逐漸習慣這個環境，然後一直存在的不滿便無法抑制的竄出頭來──卻不是自以為了不起的緣故。

或許看起來是那樣，從還沒畢業到現在都是如此。雖然我很清楚自己的銳氣直指何方，但卻必須承認旁觀者多半會感到不舒服。以前如此，現在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

以赤裸裸的鄙視與怒氣鑄成的不妥協之劍，在妥協者眼中似乎太過雪亮而傷人，就算沒有濫傷無辜之意也是一樣。

或許頭角崢嶸的初生之犢確實無法理解那些本應自傲的人為何那麼缺乏自信而憂慮不堪──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可以猜測，但無法也不願接受。就如他們可能在我身上看到自己不敢為或在種種規範下覺得自己不應為的那面教人難堪的鏡子，我也在他們身上看到三十年後的我。

是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我不是沒有問過自己，為什麼要如此憤怒？平心靜氣的不好嗎？面帶笑容的打打太極不就好了？

不好。平心靜氣代表消極的接受了，代表一定程度上的同流合汙，代表三十年後我極有可能成為那沉靜僵固的一群，在每一個應該與不應該的場合安靜的裝死，惟求不染塵埃。

那樣的做法令我憤怒。

我只是一個做事的人，不是做人的人。所以我不唸商，更無法忍受在會議中胡亂塞了一堆官樣討論名目然後不斷跑來攪局的死官僚。什麼叫攪局？既非會議的主持者也沒接下主持棒然後長篇大論的說著你們可以這樣啊、可以那樣啊、多腦力激盪啊……直到自己說不下去然後完全冷場為止。對不起，這叫做空轉，叫做浪費大家的時間。你以為那個四字製作公司怎麼會開會開到凌晨兩點所有人抽菸抽到死也沒討論出半點有意義的東西？

我是一個做事的人，我可以理解上級只會叫下面交計畫檢討研究等各式各樣的垃圾文件的愚蠢現況，我也願意在合理的時間用最快的速度幫忙完成我可以做的那一份。但我無法忍受無能官僚擅自將之膨脹成數倍大。舉個例子，明訂一個月只需要交一篇的東西在那種人可以變成三個月十一篇。

我知道在這個講求輩份的環境裡，我還沒有說話的份量。除非我拍桌子摔東西當場黑到十八層地獄，否則死官僚忽略我所有對他不利的發言是被眾人所接受的。所以我只能祈求著任何一位英雄騎著惡龍到來，可惜這一次沒有不平則鳴的勇者，更沒有談笑殺人的女中豪傑，只有如我一般被無視的弱者與滿屋死寂或應和的鄉愿。

別跟我說日劇中四兩撥千斤的巧妙手段，我只是個做事的人。我可以立即判斷出一份垃圾僅有被敷衍的價值，然後挾著厭惡與怒氣以最快的速度將之處理完隨即拋棄，只要那是我能力所及。但我不只年輕，同時也資淺，更對這一切不熟悉。而真正有經驗的有能者們始終保持緘默，彷彿一開口事情便會全部落到自己頭上一般。

我是否該感謝我真正所屬的那個團隊一直是與此截然不同的有為有守有擔當？

而不是在面對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苦差時，各尋理由逃之夭夭。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苦差，沒有一個爹娘可以放著自己的孩子給路人甲乙丙帶，只為上山發呆四天。

所有理由中，我只接受負責人的說法。為了主持這無聊會議，她已經把研究所的假請完，教授不接受她再多請三天。不管怎樣，負責人要擔當的比我們更多，在我的團隊中此時會有人提議她應該免抽籤。

而這裡的前輩的則說了一句要開學校的會，無法照辦。那是什麼會？似乎是我也要開的那個會。當然，雖然單子上明明白白寫著那天她不是主要的角色，依舊是一句沒辦法。然後另一位也用同樣的理由跟進。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用我的白目說法，這似乎應該叫推拖吧！

感謝同期，跟我跟兩位前輩一樣要開會的同期，適時的說出我們也要「開會」。妙在這麼一來，所有人發現這樣一去五人，籤大概也不太需要抽了。所以負責人說出這樣連她自己在內大家一起抽籤的時候，沒有反對的聲音。

然後，不幸的負責人就是抽到了籤。

而這團隊裡，有一位官僚，意思是他的課最少也沒孩子要顧。然後負責人的拜託就被漂亮的太極打了回來。

對不起，我只是個武俠小說看太多的笨蛋。對不起，我只是個誤認為義氣很重要的今之古人。對不起，如果我不是那麼的放心不下我的孩子，如果我只有課務要處理，那我會自告奮勇前去。

對不起，我真的看不起你，跟妳，跟妳們。

對不起，我不是自以為了不起，我只是真的不想變得跟你們一樣。

那樣我會無法原諒自己。

只是，一旦在這個僵死的環境待久了，我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

就算我試著用孤僻保護最初的那個自己。

想逃，卻不知道該逃往何方。

在其他不僵死的地方，我所堅持的那一切恐怕更是早已死去。

或許我比多數人幸運，我很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或許我比多數人不幸，我沒有踏出那一步的勇氣與自信與條件卻又無法斷然將之拋下。

沒有勇氣，沒有生涯規劃，就只有等著被環境拋棄或被自己拋棄，然後或許可以得到救贖。

或許，我更清楚，唯一適合我的地方只有汨羅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