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下雨天,殺龍天」談起
          2005/12/17

  「下雨天,殺龍天」,這次的掰文賽題目簡單,只是不討喜。把「下雨」跟「殺龍」兩個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玩意兒硬湊成一對冤家怨偶,還放在文章之首,一眼望去,不雅不致更不令人驚豔,最多便是有幾分惡趣味罷了。

  有位朋友說這題目只能寫奇幻(廣義,包含科幻奇幻玄幻等,並未刻意分類),不過呢,至今看到的十幾篇文章中有言情、有獨白,顯然證明不是只有一條路能走。但話又說回來,這位朋友的本意其實是「這題目只適合寫奇幻」。他這麼認為的理由,目前檯面上的表現已說了分明。

  瑪門大的文藝愛情功力深厚,男女間那份怨懟更是刻畫得入木三分,但搭上題目看來整個就是遜。以龍型玉佩之碎代表殺龍總顯得遷強,反不及副標題「妳!你!」來得貼切,連畫家夫妻間標準的「你溝通」方式都點了出來。遲暮大細心描寫小農困苦,幸好偶遇小龍(蛇),母親得蛇肉蛇膽滋補而痊癒。但這麼絮絮叨叨的說完,是下了雨,也殺了小龍,真要配上題目,仍舊不足。至於blue-crow大在文中所提的種種點子,甚至會客室中某篇留言提及的種種構想,真要寫成文章,恐怕也難免予人文不對題之感。

  為什麼會這樣?原因很簡單,在我們腦中根深蒂固的是詩云子曰,是中國文化傳統。否則,也不會有這題目出現。「下雨」跟「殺龍」雖然無關,但我們都知道「雨」和「龍」的關係。換作在其他文化薰陶下成長的人,看了這題目,大概就和「下雨天,鞭子天」一樣不知所云。歐美故事中確實常見火龍(惡龍),若單從「火」和「雨」的關係來看,「下雨天(適合)殺龍天」這條件確實成立,但……既無趣又沒有深度發揮空間,這次也只見一個人據此惡搞。

  回到中國的龍。相較於歐美的惡龍與屠龍傳統,中國故事中,英雄老是打虎殺蛟,就是不常殺龍。當然有那大鬧東海的哪吒,不過司雨的龍可是多神系統中的一員,與歐美的惡龍大不相同。更重要的,龍代表天子,哪個窮酸腐儒不怕文字獄,膽敢冒犯天威?本次有一篇便是以此發揮。

  當然今人無此顧慮,管他殺龍還是殺天子都不用擔心被人殺頭。既然龍代表天子,自古至今,弒君故事不曉得寫過多少回了,當然比殺真正的龍容易發揮。cliche歸cliche,大家愛寫的故事與橋段自有其好處。更重要的,就如法國版《悲慘世界》音樂劇不用按照順序演一樣,既然耳熟能詳,就不用花字數鋪陳背景,還可以玩機關或顛覆,在限定兩三千字的短篇中便佔了相當優勢。

  如上所言,這是我較欣賞的一種寫法。先不說「下雨天,殺龍天」這句話本身就跟什麼「吃月餅殺韃子」一樣很適合當那揭竿起義的口號,在大家共有的文化背景中,要一眼看出這層關係,並不困難。畢竟,讀者是用已知的觀念為媒介,去理解、認知每位作者筆下的世界。

  回過頭,這也是我不欣賞題目的主因——題目本身的限制太多,既要下雨,又要有合理的龍,還要殺龍。別忘了,「下雨天,殺龍天」是文題,文不對題乃是行文大忌,只合於副標卻與主標題不搭也沒用。於是幾篇此龍非彼龍的文章就算有龍有雨有殺龍,也難見巧妙。雨要有存在的理由,龍也得有其重要性,殺更須有殺的緣由。而殺龍,又為何是題目的重心?這些都具備了以後,更須有文章整體的重心、價值與意涵,缺一不可。

  這樣的題目還加上了字數限制,除非擅寫短篇的人,要寫得巧妙並非易事,blue-crow大亦在文中點明兩三千字難以創造一個完整故事的問題。先前也說過了,讀者是用已知的觀念為媒介,去理解、認知每位作者筆下的世界。受限於我們的已知觀念並未提供足夠的關聯,誰也不可能在短短兩三千字中跳入一個全新的世界,正如一本《海穹金鱗》不可能用這麼點字交代一個全新的生態體系。

  於是,看到至今為止的貼文中惡搞比例極高,也毋需意外了。題目中本就帶有幾絲惡趣味的成分,「下雨天」與「殺龍天」根本就是不當聯結,在kuso風盛行下,往這方面發揮也是合情合理。只不過要惡搞也得有惡搞的功力,而這裡,畢竟不是kuso版。

  比起來,只定「主題」不定「題目」,更不限字數的文之遊戲更合我胃口。本來嘛,對我這閒雲野鶴來說,寫文就只為自娛娛人。好友們既有共同嗜好,看大家發揮所長,在同一個主題(也可能就只是生日賀文、聖誕賀文)下能變出多少花樣。題目與主題有什麼不一樣?題目掛在文章之前,得要時時注意扣題緊不緊,若光從旁門左道著手,沒有完全發揮題意,也是枉然。而主題呢,以此為主,愛怎樣發揮隨便你。你擅短篇,我愛長篇,有何不可?寫得高興,玩得開心,看得順眼,管他結果高下如何。

  對我們來說,真正重要的是寫作的過程;對文章來說,真正重要的文章自身的品質。陳腔濫調又何妨?外遇、政治、謀殺電視天天在演,《冰與火之歌》寫的不也就是這些?但玩得妙就是年度最佳奇幻小說,玩得拙劣則成了廉價肥皂劇。寫別人沒想過的點子未必就高,寫大家都寫的公式未必不好,真正重要的是文章本身的價值啊!只顧著寫別人想不到的東西,卻沒考量到自己擅長與否,沒將真正的心思放在文章的鋪陳,豈非本末倒置?

  只顧著說別人,當然,自己玩的把戲也不見高明。一枝禿筆僅能發發牢騷,講不出什麼大道理,更非針對任何人,看看便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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