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沙悠理奔向樹林之後,羽田本來想要追去,卻發現有不少好事之徒也想跟過去幫忙或者湊熱鬧。羽田無法確定林中發生了什麼事,更無法確定沙悠理會不會又在驚慌中變身,只好停下腳步,表現出一派鎮定的樣子,說服眾人沙悠理可以處理。

看著沙悠理揹回滿身是血的御,羽田吃了一驚,問:「怎麼了?荒神翔呢?」

「走了。」沙悠理把御放在長凳上,老大不高興地說:「走就走嘛!用不著傷人啊!」

御啜泣著說:「翔不是故意的。」

「你幹嘛還幫他說話?」

御用力地搖頭,「不是的,我知道那不是翔真正的意思,他不是真的要傷害我。翔不是這樣的人。」

羽田見御越說越難過,不著痕跡地拉開沙悠理,介紹她和森月次認識,「沙悠理,這位是我心既空流的高手,著名的劍聖,森月次。森先生,這是八歧沙悠理,她是這裡的藥師。」

「是流浪的藥師。」沙悠理糾正完,好奇地打量著森月次腰間的刀,「我聽說森先生是為了封印一柄妖刀而成為劍聖的,是真的嗎?」

「不殺是我的理想,我只是一個修行中的浪人而已。」聽到那青衣男子就是鼎鼎大名的荒神道場師範代之後,森月次原本想向翔討教一番,卻沒料到他會對那麼弱小的女孩動刀,大失風範,心中不禁有些失望。森月次同情地望了御一眼,說:「原本是聽說炎崎道場的最高師範松平元信難得離開鎖國的東陵,來到宇濱港,所以前來向他討教的。」

一聽到「松平元信」四個字,沙悠理臉色一沉,「他才沒有來,你跟其他人一樣都被騙了!」

森月次驚訝地問:「松平師範還沒來嗎?」

「不信你自己去炎崎道場看好了!」沙悠理不高興地別過頭,視線停在茅棚之外的空地,忽然問道:「羽田,那頂轎子怎麼不見了?」

羽田想了想,說:「好像是剛剛離開的,有什麼不對嗎?」

「那頂轎子比我看過的都要漂亮,我本來以為是那位大姊的轎子,可是轎子走了,她還在這裡。」沙悠理望了遊女一眼,「仔細想想,也沒看到轎夫或隨從。」

「那才不是我的轎子呢!我來的時候,轎子早就在這裡了。」遊女琉璃淡淡地說:「你們說的那個叫荒神翔的傢伙,來到這裡的時候是直接走向轎子的噢!」

滿面淚痕的御驚訝地抬起頭,望著琉璃,說:「翔沒有告訴我,他是來這裡找人的啊!」

琉璃噗哧一笑,纖長的十指在紅唇邊交疊,頗有興趣地望著御,說:「小妹妹,男人偷吃多半不會記得擦嘴,只會死不承認罷了。一旦被逼急了,不是給你一巴掌,就是給你一刀囉!」

御窘得手足無措,哇哇大叫:「不是啦!我跟翔不是那樣⋯⋯翔是涼子的未婚夫啦!」

「是嗎?」

「是真的!」

羽田問:「琉璃小姐有看到轎子往哪個方向去嗎?」

琉璃隨手指向林中的小路,「樹林裡吧?」

森月次突然插口,「轎夫似乎是憑空出現的沒錯。」

「我沒注意,」琉璃不感興趣地說:「我只知道,除了法師這三個和走掉的四個人之外,水茶屋裡一直都是八個人。」

羽田吃驚地說:「好敏銳的觀察力!」

琉璃嗤之以鼻,「有手指的人都會數數吧?」

羽田盯著琉璃,說:「一般人可不會隨時注意周遭的變化。」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更關心旁邊那位全身包緊緊的大爺。」琉璃曖昧地眨眨眼,「打從羽田大師進來開始,他就一直含情脈脈地看著你呢!」

羽田順著琉璃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一桌坐著一個頭戴竹笠、身披破布的人,竹笠的陰影遮住了整張臉,看不清那人的模樣,也不知道琉璃所言是真是假,但當羽田的目光移到桌子底下時,他就猜出這個人的身份了。

那個人的雙腿是一雙鐵腳,桌面下,一根金色的槍管指著他。

當年佈置陷阱的時候手邊沒有毒藥,羽田只能命令手下在陷坑裡插滿生鏽的刀槍與沾滿汙物的尖竹,期望石田在受傷之後因傷口感染而無法迅速復原。在當時,這一招算是奏效了,不過,這也導致他們之間的關係由單純的殺人買賣變成私人恩怨。因此,失去雙腿的石田才會在他的人頭失去賬面上的賞金之後,依然追殺到這裡來吧?

在這麼近的距離被銃槍指著,羽田自知這次是大劫難逃,不過他也知道,石田早就可以取他性命,到現在還沒有開槍,一定有他的原因。羽田鎮定地轉身走向石田,像老朋友打招呼般,說:「好久不見了。」

「不是昨晚才見過嗎?」石田大笑著拿下斗笠,他還有著一張完整的人類眼龐,不過其中一隻眼睛看起來明顯是由機械作成。

「可惜你走得太快,來不及好好敘舊啊!下午那一次不也是嗎?」羽田也笑著回應。兩個人都在笑,只是笑聲冰冷而空洞。

「抱歉抱歉,你那個拿大刀的朋友實在太吵了。坐吧!我們要聊的可不少呢!」

「原來是羽田的老朋友啊?」沙悠理沒有感覺到兩人間隱隱約約的火藥味,在御旁邊坐了下來,幫她叫了杯熱茶,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森月次倒是清楚感覺到羽田與那機人間劍拔弩張的味道,一邊和同桌的人閒聊,一邊注意著那邊的情況。

「我可以不開槍。」羽田一坐下,石田便壓低了聲音,冷冷地說:「也可以先轟掉那兩個女孩的腦袋,再殺了你。」

「我看起來像是在乎的樣子嗎?」威脅與談判對羽田來說根本是家常便飯,羽田淡淡地回應:「你想知道什麼就問吧!我想回答就會回答你。」

石田臉色一沉,「宗人翼,你到底跟什麼人約好了對付我?」

「有人在對付你?」羽田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不動聲色地回答:「這不在我的計劃中,不過,若你把情況說得清楚一些,我或許可以提供一些線索。」

石田半信半疑地看著羽田,老實地說:「我接到來路不明的消息說你會到宇濱港來,但我到這裡還沒超過一天,已經被人襲擊了兩次!都在我攻擊你之後!」

羽田瞭然地說:「有人來我當餌把你釣出來,而這個人很清楚我的行蹤。」石田到這裡也需要時間,這個計畫恐怕在他還在東陵時已開始執行了。是浮雲坊的陰謀?還是侍臣洩漏的?不對,還有一個人知道他會來宇濱,那個叫涼子的比丘尼!等等,涼子這名字,好像剛剛才在哪裡聽過?

石田不耐煩地問:「你到底有沒有線索?」

羽田反問:「你確定自己沒被人跟蹤嗎?」

石田失笑,「一般人怎麼可能跟得上我!」

「對,但是你的飛行筒太吵,藏不了行跡。如果我有足夠的兵力分佈在各個制高處,掌握你的行蹤不是難事。」羽田尋思,石田兩次都在襲擊他之後遭到攻擊,這是否代表自己也在什麼人的監視之中?會是最接近他的兩個女孩之一,還是另有其人?

看著羽田隨口道破自己的致命缺點與監視的方法,石田不由嚇出一身冷汗。石田一直相信當年落入陷阱是因為自己太過大意,一番對答之後,才明白自己能活到今日實是僥倖的成分居多。如果當年宗人翼手下不是只剩下一小批老弱殘兵,自己恐怕活不到今日。

石田正打算扣下板機然後迅速離開,羽田卻直視著他的雙眼,說:「你實在不該現身的。」

石田一凜,「什麼意思?」

「你兩次都在襲擊我之後遇襲,表示要對付你的人很清楚:只要跟著我就能找到你。」羽田心裡毫無把握,表情卻充滿自信,「都已經來到宇濱港的外圍了,如果你沒有露面,就這麼安安靜靜地離開,或許還有逃走的機會。現在,你要活著離開,除非⋯⋯

石田緊張地問:「除非怎樣?」

「除非對方不認得你。」羽田說著,輕輕彈指,把早已取下來的念珠塞進槍口,翻身滾開。

砰地一聲,槍管在石田扣下板機的瞬間炸得四分五裂!石田忿忿地拋下無法再使用的銃槍,伸出左手,對準了羽田。那隻手是鋼鐵做的,手背上有著槍管。槍聲與金屬交擊聲同時響起,石田駭然望向被批成兩半的子彈。瞬間搶到羽田身前的森月次嘆了口氣,說:「不論兩位有何恩怨,請看在在下的薄面上,放過他這一回吧!」

石田方才早已聽到這人是傳說中的劍聖森月次,也料到這個打著「不殺」名號的麻煩人物很有可能會插手,但他實在想像不到森月次的刀竟快到自己的目光也追不上的程度。

石田冷冷地說:「好啊!看在你的面子上,斷腿之仇就拿他的雙腿來還吧!」不用想也知道森月次不可能同意,石田改裝過的左手早已對準羽田,五連藥式銃瞬間打出十幾發子彈,要讓森月次來不及擋下。

一連串的叮叮聲在人們耳中炸開,密得數也數不清。就連距離最近的羽和石田都只看得到飛舞的刀光,看不清森月次的刀是如何出鞘與入鞘。他們唯一確定的是結果,子彈落了一地,而羽田毫髮無傷。

「承讓了。」

從森月次平靜的表情中根本看不出他是否盡了全力,石田知道在劍客佔優勢的短距離與他衝突不會有便宜可佔,轉頭就走。

「等等!」羽田叫道:「我有個問題,當年你為何放棄追殺我,離開東陵?」

「有一群鬼面忍者要殺我。」石田說完,突然回身,朝著羽田伸出右手。

羽田清楚知道他的右手裝的是什麼鬼東西,臉色一變,大叫:「快閃!」

五道紫色的電光從石田右手指尖併射,合而為一,襲向羽田。那種能量束非是刀劍所能抵擋,森月次急退數步,把絕對閃不開的羽田往旁邊一帶。紫色電光劈中石田原本坐的桌椅,嗤嗤聲中,桌椅變得一片焦黑,隨即燃燒起來。

羽田被森月次拉著急速退開,口中大叫:「快逃!紫電筒能夠連發!」

一道又一道的紫色電光往森月次與羽田退開的方向襲去,森月次雖然有心離水茶屋遠一點,避免其他人受害,但他還要分心照顧羽田,速度遠不及平時。沙悠理在這種狀況下根本不知道要怎麼插手,只能拉著還不能奔跑的御躲到桌子底下,看著其他人驚慌失措地往外狂奔。石田根本不管其他人的死活,紫電筒瞄準森月次和羽田兩人,不斷射擊。

砰地一聲,石田的身體突然飛了出去,重重撞上茅棚的柱子,摔在地上。驚魂甫定的羽田這才看到,一個同樣穿著黑衣的彌釋羅教僧人不知何時出現在石田背後,方才定是他出手偷襲。

僧人走到挨了他一擊之後倒地不起的石田面前,獰笑著說:「涼子大人向你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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