繭居窩巢

【三國】無缺
三、訊息

　　那艘燃燒的小船在偌大的池中晃盪著，像一朵孤零零的花。書僮乙水一時好奇，取了根長竹竿，將小船撥到岸邊。一上岸，火便熄了，紙摺的小船上沒有半點焦痕。
　　端木流觴接過紙船，展了開來。



　　　　　　謹呈叔孫先生足下

　　　　　　　　三月初三，求借「古楊劍」一觀。

　　　　　　　　　　　　　　　　　　末學晚輩范麗人叩首



　　「原來是封挑戰書。」
　　端木流觴看著信自言自語。信中所提的古楊劍他是見過的，此劍乃是上古傳下的寶劍，以罕見的千年巨楊樹製成。古楊劍雖是木劍卻能削鐵如泥，乃是襄陽巨富叔孫信的傳家之寶，從不輕易示人。若非端木挽瀾這回帶著端木流觴南下視察各地分號時，已明白告訴眾人端木流觴便是他的後繼者，叔孫信有心巴結少主，才帶著端木流觴參觀了自己的寶庫。
　　古楊劍倒也罷了，雖說其材質特殊，但曲阜祖宅裡削鐵如泥的寶劍比比皆是，端木流觴還不放在眼中。讓端木流觴好奇的是，這個名叫范麗人的小偷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有膽在爺爺下塌此地時來函挑戰？
　　乙水聰明伶俐，猜中了少爺的心思，笑道：「這叫『多情帖』，是『多情公子』范麗人的招牌。據說此人風度翩翩，是個難得一見的俊俏公子。」
　　「世人原是易為皮相外貌所惑，」端木流觴淡淡一笑，「聽此名號，莫非還是個採花賊？」
　　「少爺說的自是有理，不過這范麗人和普通偷兒大不相同。第一，他只要奇珍異寶，不沾金銀；第二，他只『借』不『偷』，讓他借去的寶物有時賞玩夠了便完璧歸趙，有時則隨手轉贈，不會據為己有；第三，他武功極高，卻從不傷人性命；第四，他採的花，皆是你情我願，從不用強。」
　　端木流觴哈哈一笑，「這就是為表象所惑了。『不告而取謂之偷，強取豪奪謂之盜』，辨明了本源便知道，雅賊亦賊啊！」
　　「少爺說的是，乙水受教了。」
　　端木流觴眼望窗外，雙眼似是蒙上一層異樣的光采，自言自語道：「不過，這樣的人倒也有趣。」
　　這可不是端木流觴會說的話，乙水訝然道：「少爺方才說了什麼？」
　　「什麼？」端木流觴一愣，眼神隨即恢復正常，疑惑道：「我剛才說了什麼？」
　　「沒……沒什麼，少爺方才又失神了。」乙水不敢多說，匆匆忙忙的接過多情帖，退了下去。
　　「唉，我還以為這失神的老毛病已經好了呢！」端木流觴望著窗外飛舞的櫻花，深深嘆了口氣。

　　「少爺又失神 了？」端木挽瀾接過多情帖，不當一回事的瞥了一眼後，轉頭望向滿臉憂心的乙水。
　　「是。」乙水愁眉苦臉的道：「自從那夜小院失火後，公子便時常昏昏沉沉的，連白日裡都會發楞，有時還會說些怪話。」
　　「我原以為帶他離開曲阜，四處遊歷，可稍減他心中之痛，想不到還是……」端木挽瀾沉吟半晌，忽道：「少爺可曾再發病？」
　　「倒也沒有，最近從沒再聽到公子喊疼，也沒有……也沒有再那樣做了，不過，少爺好似全然不知小院被焚的事情，也沒有什麼傷感的表現。」
　　「那就好，你再多加注意便是。」見叔孫信挺著大肚搖搖擺擺的走來，端木挽瀾揮手命乙水退下，將多情帖遞了過去。
　　叔孫信慢吞吞的坐上太師椅，展信讀完，皺眉道：「當今世上知道古楊劍存在的人屈指可數，怎會走漏了消息讓那賊子起了覬覦之心？」
　　「不過是個小輩罷了，賢弟何庸掛懷？」
　　叔孫信苦笑，「門主從前和皇甫大將軍並肩闖蕩江湖，叱吒風雲，自不把這等小輩放在心上。但這十餘年來，『多情公子』范麗人的萬兒在江湖上可也響徹了半邊天，尤其他近年和『逆行孤舟』那群妖魔鬼怪合流，更是棘手萬分。」
　　「逆行孤舟？這名號倒是耳生得緊兒，」端木挽瀾呷了口茶，「這三十年來歸隱曲阜，耕讀自娛，武林中的事全生疏了。」
　　「逆行孤舟雖是近年方出現在長江之上，但領頭的『逆天童子』南宮曉成名已久，門主應有所聞。」
　　端木挽瀾喔了一聲，「原來是他。不過，先前不是聽說他已在七大門派逼殺下墜崖身亡了？」
　　「當時死不見屍，七大門派也安心得太早了。他此番再出，頭一件事便是廣發『逆天帖』邀請七大門派上船敘舊。那一役，風聞而去者不知凡幾，屬下也起了好奇心，在太湖畔找了個好地方觀戰。哪知七大門派的人上船之後全無打殺聲，只聞絲竹雅韻隨風飄來。過了約莫一頓飯時間後，有十三人自船上跳入太湖之中，在岸上接應的七大門派弟子一面佈陣準備迎擊，一面派人把落水的十三人救起，怎知那十三人身重劇毒，前去營救的人全被毒死！」
　　「中者不死，觸者斃命，這以毒傳毒之法，本就是南宮曉的拿手好戲。」端木挽瀾安詳的望著窗外盛放的緋紅櫻，道：「不過，以他的手段，不會這麼輕易就算。」
　　「正如門主所料，那十三人一路逃回本派，來援者盡數慘死在逆行孤舟手下。」
　　端木挽瀾淡淡一笑，「七大門派分散各地，逆行孤舟少說要派出七人，方能一路追殺。憑南宮曉的修為，孤舟之役必已耗盡元功，短期內無法復原。以他的個性，也難以統御多人，看來連他在內，逆行孤舟最多就八人吧！」
　　叔孫信一怔，強笑道：「門主果然神機妙算。『天道逆亂諸禍興，孤臣孽子枉多情。舟歌唱罷肝腸斷，大江東去我西行。』這四句歌訣，正代表了逆行孤舟八人。逆天童子南宮曉之下，共有『禍水』紅顏、『孤竹大夫』北方朔、『多情公子』范麗人、『簑笠翁』夢裡魔、『披髮人屠』楚狂歌、『寒江書生』東江暮雪和『無行侯』西門殘君等人。」
　　端木挽瀾嘆道：「唉，北方朔昔年任御史大夫時素以剛正不阿聞名，聽得他被黜的消息，不知有多少正道之人扼腕。想不到他慘遭滅門之禍後，雖僥倖未死，卻淪落至此……」
　　「北方大夫遭逢大患之後，雖變得喜怒無常，在逆行孤舟中倒也還算得上正派。和他齊名的乃是寒江書生東江暮雪，此人在江湖中本來沒沒無聞，臉帶寒冰面具，周身也散發著一股凜冽的寒氣，他自創的寒袖刀法亦是江湖一絕。」
　　端木挽瀾瞥了叔孫信一眼，「他和范麗人可有特殊的交情？」
　　叔孫信一愣，訝然道：「正是生死之交，門主怎知……」
　　「眼下既有多情帖之事，你卻不問以一己之力誅江南四族、修練百花魔功已臻第九重的披髮人屠楚狂歌與名震黑道的獨行殺手簑笠翁夢裡魔，自是因為東江暮雪與范麗人交情非同一般。」
　　叔孫信早嚇出了一身冷汗，乾笑道：「門主算無遺策，屬下真是班門弄斧……看來逆行孤舟中眾人雖號稱神秘，卻都逃不過門主的法眼。」
　　「那也未必，至少有兩人我就猜不出其來歷。」端木挽瀾神色自若的呷了口茶，淡然道：「唉，人老了，歸隱這麼多年，武林上的小輩都不認得了。」
　　叔孫信連忙陪笑，中衣早為冷汗浸透，春風拂過，吹得他一陣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