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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

第五回 群龍會首  第五節 叛徒

翌日,隊伍趕了一天的路。甘寧戴著竹笠隨眾而行,眼睛望著前方乘馬的黃祖,心思卻仍懸在闞狄身上。昨夜山洞近處有一匹熟睡的狼,狼不會睡得如此靠近營火,定是闞狄。闞狄在幫裡並非沒有變化過身形,卻絕少如此大剌剌的化做獸形熟睡。想起昨夜皇甫殘聲的琴音,甘寧忍不住一嘆。他雖非精通音律之人,卻也知道如此琴音絕非常人所能奏出,闞狄確有選朋友的眼光。

──卻也選了一條讓他為難透頂的路。不管闞狄怎麼想,他本想單放闞狄一馬便罷,但是這批人卻教他怎麼也下不了手。昨夜他手下留情,今夜黃祖會否另派他人前去?

甘寧提心吊膽了一天,總算未見黃祖派人離開。豈料夜間紮營之時,卻有一輛輪車緩緩駛進了營地。木輪車、琉璃面具,同為長江上討一口飯吃之人,甘寧豈有不識得無行侯西門殘君的道理?但是逆行孤舟與他們兩荊幫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西門殘君來此卻是為何?這營地尚稱得上隱密,他又怎能如此準確的找到了這裡來?

幾個巡邏的手下正要上前喝問,帳裡卻傳來黃祖的聲音:「在下恭候多時,請君侯進帳一談!」黃祖向來傲慢自大,絕少對人如此謙恭有禮,甘寧心中疑惑,便潛到帳外偷聽。才聽了兩句,甘寧臉色大變,急忙提了刀,無聲無息的溜出營地。

這夜雖無琴音指引,但甘寧憑著印象回到了白日裡見過的一個小山洞,果見馬車停在山洞之外。營火已熄,只留餘燼星火,依稀可見數人。甘寧微感異樣,一數之下才發覺闞狄不在其中。就在此時,一頭黑豹驀地向他撲來,同時四周長草瞬間暴漲聚攏,丈許方圓竟成了一個大草籠!黑豹來勢太快,只一下便撲到了胸前,甘寧順手一刀便往黑豹側腹刺去。黑豹不及閃躲,發出了一聲淒厲的長嗥。長刀入肉數寸時,甘寧猛地想起化獸與役使草木乃是小弟闞狄的拿手好戲,連忙收刀,叫道:「小弟,是我!」

黑豹在地上一個翻滾,毛皮褪去,化作了捂著腹部、臉色蒼白的闞狄。闞狄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大哥好久不見。」

甘寧見他傷得不輕,抓了抓頭,嘿嘿笑道:「我有想到是你,但出手就是比腦子快了半拍。欸,大哥這一刀不錯吧?」

闞狄苦笑道:「大哥說的是。」話才說完,被方才豹吼聲驚醒的眾人已奔了過來。一馬當先的皇甫殘聲揮扇劈開草籠,祁燕城、蘇楊與魯瑜先後自缺口中躍入,見到兩人這般情況,都是一愣。

闞狄道:「沒事,是我大哥。」

甘寧點點頭,道:「皇甫兄、祁兄……旁邊這位,若我沒看錯的話,該是名震江東的出手金銀魯二爺吧?」

魯瑜呵呵笑道:「想不到兩荊幫第一高手甘寧也認得在下。」

甘寧還刀入鞘,道:「魯二爺既知我是兩荊幫的人,便知我的頂頭上司就是黃祖和劉表。」

皇甫殘聲道:「除此之外,我們還知道黃祖也在此山中。甘兄這回是奉了黃祖之命而來的?」

甘寧搖頭道:「你們只知道黃祖在此,卻不知他是故意讓人洩露他的所在,讓你們誤以為他手下人數稀少,掉以輕心。」甘寧嘆了口氣,道:「不錯,我是奉了黃祖之命來殺你們,但那是昨日的事情了!」

皇甫殘聲叫道:「原來昨日的痕跡是你留下的!」

甘寧道:「皇甫公子的琴音妙律著實不凡,卻也暴露了行蹤。若有人趁機暗算洞中那位公子,皇甫公子可有把握能救?」

此言隱帶責備之意,皇甫殘聲心中一凜,暗道自己太過托大。平日他身邊總有儒門高手隨行保護,當然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此時卻有黃祖在旁虎視眈眈,身邊更有著需要他保護的弘農王,若不能如履薄冰、步步為營,賠上的又豈止是自己的一條命與儒門眾人希望之所繫?皇甫殘聲冷汗涔涔而落,低聲道:「多謝甘兄教誨!」

「我倒也不是為了你,」甘寧望向正拿著草根泥土往傷口塗抹的闞狄,「而是我這位小弟。小弟,你能不能跟大哥一起走?」

闞狄只要一點頭,甘寧再無顧忌,便可對眾人動手。幾人的目光全釘在闞狄身上,皇甫殘聲與祁燕城更已悄悄按住兵刃,卻見闞狄嘆了口氣,緩緩的搖了搖頭。甘寧展顏笑道:「我也知道小弟你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這樣才是好漢子!」

幾人見甘寧直爽率性,不由相視而笑。甘寧見眾人戒心已鬆,臉色一沉,道:「你們別把事情想得太輕鬆了,要知道,天明時黃祖大軍就會踏平此處!」

祁燕城道:「我們跟黃祖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甚至連面都沒見過,他為啥要殺我們!」

甘寧道:「我也不清楚,只聽到你們身上有他們要的東西!我也不會問你們那是什麼,或者山洞裡蘇兄看顧的是什麼人,總之我是來提醒你們,為的還是我這位小弟!」

皇甫殘聲不欲多談五彩石與弘農王之事,淡淡的道:「山野林地,大軍難以施展。他能來,我們不能走嗎?」

甘寧道:「如果只有黃祖,我相信以你們身手尚可自保。但我出來時,營地裡來了一個人,那人坐在木輪車中,臉帶琉璃面具──」話未說完,皇甫殘聲已失聲叫道:「是八──,西門殘君!」

「不錯,就是他。此人心機手腕謀略號稱逆行孤舟第一,絕非浪得虛名。若大軍由他調度,你們自認為還有幾成活命的機會?」甘寧只道皇甫殘聲激動之下連聲音都變了,闞狄卻感覺到濃郁的玫瑰香氣自皇甫殘聲身側飄來,不由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蘇揚見皇甫殘聲神情變得截然不同,想起華佗以銀針逼出的「那個人」,便留上了心。

祁燕城道:「這個人,我幾天前好像見過。那台輪車與我一同追蹤那輛會飛的馬車,打了個照面後就消失不見了!」

魯瑜道:「我們之前在五株拍賣會上不是也看到了一輛輪車?」

闞狄道:「就是在他們說最後一樣拍賣品是逆行孤舟的時候嘛!」話才說完,皇甫殘聲的身子驀地晃了晃,向後便倒。魯瑜急忙為他搭脈,感覺到他的脈象異常紊亂,實是前所未見,不由皺眉。祁燕城一手按上皇甫殘聲背心,將體內純罡導入皇甫殘聲體內。司徒傷袖恢復意識之後,感覺到祁燕城的罡氣與自己所習的斷情魔功互相衝撞,揮手將祁燕城拍開。

甘寧道:「我冒險前來,就是提醒你們快點離開,別枉送了性命。我找得到你們,西門殘君也找得到——」

甘寧話未說完,「皇甫殘聲」驀地冷笑道:「我只愁他不來!」說完,「皇甫殘聲」拂袖走向馬車,蘇楊覺得「皇甫殘聲」言行有異,起身跟上。

甘寧還待再勸,樹林邊上驀地傳來一個蒼老的笑聲:「甘寧!你帶路有功,又拖延得好,這回記你首功!」

甘寧與眾人臉色均是一變,闞狄顫聲道:「大哥,你是騙我的?」

甘寧急道:「小弟,你要相信我!我完全不知道他們跟著我來啊!」

祁燕城見樹林邊上人影搖動,看來少說有數十人,搖頭道:「現在不是爭這個的時候!」祁燕城手捏黃符,劍指一劃,樹林邊上立時變得漆黑無光。祁燕城連連催咒,黑暗中傳來乒乒乓乓的仆跌之聲,慘叫與驚呼聲此起彼落。

闞狄道:「好!大哥,我相信你!主子與兄弟,你要幫哪邊?」

甘寧道:「這……」

闞狄道:「大哥,你知道我向來知道的比常人多一些。黃祖身上帶著穢氣,他已經為穢氣所污染、控制,不是你原本知道的那個人了!」

甘寧遲疑道:「我知道你賭骰子一向很準確,但這……」

此時「皇甫殘聲」已走入了馬車,蘇楊聽見馬車中傳來些許細微的聲響,用力推開車門,喝道:「大敵當前,你在搞什麼鬼?」

車門一開,一道人影倏地竄出車外,投入黑暗之中,那人白衣長袖,依稀便是皇甫殘聲。蘇楊站得最近,發覺那人影不似實體,車內卻有一個人,那人向前走了兩步,身影逐漸暴露在月光之下,蘇楊這才看出那人一身黑衣,雙袖俱斷,臉上戴著一張白色面具。司徒傷袖輕喟一聲,低吟道:「誰憐春風多愁?落雪繽紛花滿袖……」

蘇楊不耐道:「我最討厭裝神弄鬼的傢伙!」草扇一揮,三道紅光射向司徒傷袖。

司徒傷袖冷笑一聲,不避不閃的任由三道紅光打在身上。但就在那一瞬間,他腳步一錯,繞著蘇楊極快的旋轉起來,蘇楊只覺得身前身後彷彿有了四五個司徒傷袖,勉強鎖定一個方位,揮手向他臉上面具打去。那人影一被擊中便即消失,但蘇楊四周依舊有著四條旋轉的人影,斷斷續續的吟聲跟著從四面八方傳來,「巫山夢冷情斷了,雲雨散,濤聲殘。」

蘇楊大叫道:「有埋伏!」

祁燕城正指揮著黑暗中的小鬼阻絆不斷湧來的兵馬,聞言轉頭大喊道:「蘇楊,頂住!」

「什麼人?」聲音自蘇楊後方響起,卻是自山洞中走出來的弘農王。

司徒傷袖腳步不停,淡淡的道:「無情者……司徒傷袖。」說話時,四條人影手中突然同時冒出火光,襲向蘇楊。蘇楊只覺一股大力湧來,口噴鮮血,身子向後飛出,撞上了山壁,同時馬車也被炸個粉碎。

司徒傷袖停下腳步,輕敲著手中紫金簫,看也不看蘇楊,淡淡的道:「本公子只為西門殘君而來。想送死盡管上吧!」

蘇楊捂胸爬起,叫道:「囂張什麼?這招我也會!」急怒之下,一股熾熱的力量自腹部升起,與草扇前端聚集的熱流結合之後,形成一團火球便往司徒傷袖飛去。

火球的威勢遠勝常時,蘇楊只到這一下必定可叫司徒傷袖難堪,豈料司徒傷袖只是身子微側便讓火球自身旁飛過,這一下閃得雖然驚險,卻是毫髮無傷!司徒傷袖嘆道:「凡火怎及情火傷人?須知情火未逝,生不如死!」手中紫金簫一旋,熾熱的掌風掃向蘇楊,便如火流一般。蘇楊被這股掌力推得再度撞上山壁,又噴出一口鮮血。

「你還不配讓我埋伏偷襲!殺你,也只是汙了我的手。」司徒傷袖冷笑說完,轉身便走。

「你的目標究竟是誰?」蘇楊強壓著喉頭的腥甜,羽扇再揮,三道紅光再度襲向司徒傷袖。

「無行侯,西門殘君。」司徒傷袖這回連閃避都懶,硬吃下三記攻擊後,冷笑著往前方戰團走去。蘇楊雖然有心再攻,卻覺胸中氣血翻騰,自知內傷不輕,只得倚著山壁歇息。

前方闞狄見「皇甫殘聲」衝入黑暗之後再無聲息,甘寧又遲疑不決,驀地一聲大叫,往黑暗中撲去。闞狄人在空中,衣衫化作黑毛,再度化成黑豹。黑豹在黑暗中也不知踩翻踢翻了幾人,幾個起落便衝出黑暗,看見黃祖與兩名護衛兵站在黑暗空間後方跳腳。

兩個護衛兵沒想到黑暗中有一頭大豹衝出,目瞪口呆的不知該做何反應。黃祖臨危不亂,叫道:「你們發什麼呆?快殺!」

兩人這才反應過來,提槍往黑豹刺去。左側一人的槍尖自黑豹後腿削過,帶起一蓬鮮血,右側那人的長槍眼看著就要刺中黑豹腹部,突然一聲慘叫,卻是肚子上一根羽箭已沒入大半。魯瑜提弓自黑暗中走了出來,再搭一箭,又射倒另一名護衛兵。

黑豹在地上滾了一圈,再度躍起,直撲馬背上的黃祖。黃祖罵了聲「畜牲」,才要拔劍,卻見頭上黑豹的身體驀地脹大數倍,竟化作一頭黑熊,當頭壓下。黃祖這一驚實在是非同小可,劍也不及拔出,便被黑熊撲落地上,喀喇之聲連響,也不知斷了多少根骨頭。

後頭祁燕城不知黑暗後方的情況,察覺小鬼已漸漸拖不住人馬的腳步,拔出長劍,手指在劍刃上一劃,劍刃立時冒出熊熊烈火。祁燕城一聲大喝,長劍迴旋飛起,射入黑暗中,慘叫聲不絕於耳。

司徒傷袖緩步走到祁燕城身邊,看見一人十分狼狽的自黑暗中衝出,舉刀劈來。司徒傷袖腳步一錯,「無相十三幻」身法再次施展開來,那人只見刀鋒明明劈中了人,卻如空氣一般,不由一愣。司徒傷袖哈哈一笑,紫金簫倏出倏收,將那人點倒在地。

便在此時,魯瑜的聲音遠遠傳開:「黃祖在我們手上,誰敢妄動!」

甘寧聞言,失聲叫道:「休傷我幫主!」

司徒傷袖聞言,不屑的掃了甘寧一眼,冷笑道:「一個棄子也學人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就叫愚忠!」

甘寧一窒,此時祁燕城已收了飛劍,司徒傷袖正要走向被黑熊壓得喘不過氣來的黃祖,卻見兩根短矛遠遠飛來,一左一右的釘在魯瑜身側,威嚇之意十足。魯瑜舉起手一看,只見兩邊衣袖各破了一個洞,顯然這兩個洞若要出現在自己身上也非難事,自知已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心頭狂跳,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轟的一聲巨響,一道燦爛的精光自黑暗中炸了開來,立時驅散黑暗。只見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數十人,傷痕累累,顯然已無再戰之力。

司徒傷袖冷冷的道:「既然來了,何不出來?」

「老四,你在找我吧!」轆轆車聲響起,一輛木輪車緩緩自山道上駛來。車上端坐著一個臉帶琉璃面具的貴公子,正是無行侯西門殘君。西門殘君淡淡的道:「我這不就來了嗎?」

司徒傷袖冷哼道:「八爺,你欠我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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